Feb
17
2015
0

寡人有疾

着了凉,浑身疼,在家昏睡了一个下午。

虽然我也不怎么相信中医,但“上火”、“受风”、“气虚”一类概念我还是乐于运用并且深信不疑的。像我每次感冒都觉得浑身发冷,又酸又痛,这时候我就会想象寒气像一丝丝白雾渗入我的四肢,或者像天山童姥的生死符,是一片片薄冰插入了关节中,一定要用“天山六阳掌”“九阳真经”之类暖烘烘的手法才能相生相克。所以我就会喝一碗热汤,灌一个热水袋,然后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睡一觉,醒了果然感觉好些。

甚至怪力乱神我也是相信的。比如《红楼梦》里老太太和巧姐儿着了凉,刘姥姥就说“一则风扑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干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什么神了”。我昨天本来好好的,晚上去Gorki看话剧,看完了觉得头有点昏,一路走回家微微还出了点汗,但上床就感觉浑身发冷发疼,知道自己是中招了。从Gorki剧院到我家要穿过博物馆岛,那里又大又黑又空旷,布满了博物馆和大教堂,百鬼夜行,也是有的。

这样生病的方式,因为不咳嗽不流鼻涕,外面看不出来,大家总不愿意相信我真的病了。小时候老师总是半信半疑地叫我“坚持一下”,然后我就浑身酸痛地坐在冷冰冰的教室里“坚持”,满脑子都是对热澡盆的憧憬。我总是痴迷地幻想一间黑洞洞的石头屋子,墙上有青苔,屋角有一扇小窗户,光柱从那里射进来,照亮空气中的灰尘和水气。屋正中是一个大木头浴盆,满满地蓄着热气腾腾的清水等我去泡。我病中痛苦的期盼如此热切,以至于有关这个小屋一切的细节,到今天仍然记忆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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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dame Sosostris contemplating a bath.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Feb
12
2015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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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总有那么几天,我默默坐在一堆excel表格前面,淌着小眼泪,做报表。

这个工作本来是飞先生的,但因为中国过来的帐目他不识得,所以年终的时候我必然要勉为其难一下:填数字呀、做四则混合运算呀、思考我们这一年都干了些什么呀,都是我顶顶不擅长的事。

我念书的时候数学其实并不差,但因为计算老是出错,所以怎么也得不了高分,饱受历任数学老师的虐待。最恐怖的回忆是用算盘做加法,从1加到100,让我加10遍,可以得出10个不同的结果,一个比一个离奇。如果彭老头(我的最后一位数学老师)知道这样一位算不清楚加减乘除的女同学,竟然会有做习题集这么怪异的爱好,而且还经常和他最宠爱的课代表同学在走廊的角落里讨论微积分的问题,他可能会腭骨错位吧。

飞先生在我做完报表之后,细心地审核了一遍,告诉我表格的错误率大约为80%(没有夸张)。有计算错误,也有单纯填错数字的地方,还有一些错误让人无法探究来源,就像任意写了一个数字上去。天马行空的错误们让飞先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沮丧地说,幸好我检查了,不然我们会破产的呀。

对此我有一些理论。基本上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但是我得从金字塔说起。

希罗多德说金字塔是奴隶建的。但后来有一种怪异的理论(人民网)说,金字塔修得那么好,肯定不是出自凄凉苦闷的奴隶之手。如果不是自由的工匠投入了热情和精力,金字塔的石头怎么可能连刀片都插不进去?我们都知道,人民网的调调就是这样的。他们既然不能谈正事,就只能拿些鸡汤来恶心人民。但人民网居然是对的。2003年,考古学家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证明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确实是自由人建造的

虽然逻辑有点牵强,但我们从这个故事里粗暴地得出一个人民网式的结论:你做不好你不情愿做的事。我一直不喜欢简单的加减乘除,因为太无聊了。所以非要做这种不耗脑子的计算时,那些大脑里过于活跃的空置部分就出来捣乱,导致大量错误的出现。

在另外一个理论中我更加无辜。到德国之后我发现有这样一种病症,得病的人虽不是文盲,但写文章时总会犯大量拼写错误。我开始以为是犯错的人粗心,但后来才听说这是病。得治。算不清楚四则混合运算一定也是一种病,或许就是拼写错误症的一种恐怖的变异。

盘珠算法

噩梦

Feb
07
2015
2

消失的甲方

我们有一个项目,停了很久没动静,大概是不会再有下文了。昨天跟国内的同事开会,我顺便问了一下是不是该项目就此结束。结果,同事表情复杂地说:啊,对,忘了告诉你,这个项目的投资人前段时间自杀了,他的遗孀正在处理后继问题…

咩?

所以,继“被双规的市长”、“调到发改委的党委书记”之后,我们又收入了“自杀的投资人”这个奇葩的品种。好吧,我就等着下一位董事长去非洲safari,然后被彭彭和丁满残忍地撕成碎片了。

Timon-and-Pumbaa-from-The-Lion-King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雕梁画栋 |
Jan
23
2015
2

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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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wanted a peaceful afternoon chitchat, and we went to the TAZ café…)

昨天跟听听聊起来“婊”的事,听听说:

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形容别人“XX婊”。大部分人不过是装X与做作,“婊”怎么都太过了呢。

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语境问题。比如给我扣一顶“文艺biatch”的帽子,在听君看来是各种亲昵。但bitch就不行,婊也不行。这充分说明了听听是一个细腻而且对文字十分敏感的人,而我则是简单粗暴的biatch。

同样一个词一句话,在不同的语境下可以有多么截然不同的意思啊。昨天和飞先生闲聊的时候,讲起来前几天的巴黎查理事件。飞先生在家看脱口秀,主持人讽刺有些没原则的事后诸葛亮,他听了觉得很有意思,就来复述给我听。

诸葛亮们的言论是:查理编辑部的人既然已经被恐怖分子威胁了,就应该低调一点,现在被扫成马蜂窝完全是自找的。主持人评论道:这就像有小姑娘被强奸了,然后大家却说因为姑娘自己穿得跟个小婊子一样,勾动起男人的色心,被强奸了也是活该。

飞先生觉得这个比喻特别幽默,一边复述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我站在一边好生尴尬。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在我神奇的祖国,人们确实就是这么说的!而且那些人对自己绝妙的逻辑何等洋洋得意。 所以天朝这个地方我是呆不下去的。我得拿出“Je suis Charlie”那样义正词严的腔调声明,穿得像个小婊子一样招摇过市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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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酱紫。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Jan
06
2015
0

sad but funny but sad but f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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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要把它记下来,虽然真的非常隐私。

有这么一个人,我很喜欢他。但我不会说他的语言,沟通很困难。分开的那天晚上,我流着小眼泪儿说,这个别扭的情形让我想到了维特根斯坦的一句话… 他一听我开这个头就很高兴很滔滔不绝地接了下去,把维特根斯坦那句话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极快速地说了一遍。

我想说的那句话是:语言的边界,是我世界的边界。

现在想想,他接的却十有八九是这一句:若无法表达,就保持沉默。

Written by in: 无聊之事,有涯之生 |
Jan
02
2015
0

北方的碎片: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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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15. Narvik. I sit by the window. On the 13th floor of hotel skandic.)

I said fate plays a game without a score,
and who needs fish if you’ve got caviar?
The triumph of the Gothic style would come to pass
and turn you on——no need for coke, or grass.
I sit by the window. Outside, an aspen.
When I loved, I loved deeply. It wasn’t often.

I said the forest’s only part of a tree.
Who needs the whole girl if you’ve got her knee?
Sick of the dust raised by the modern era,
the Russian eye would rest on an Estonian spire.
I sit by the window. The dishes are done.
I was happy here. But I won’t be again.

我本来只是想搜索一下“坐在窗边”该用哪个介词,结果搜到Brodsky这首诗。刚好前一天在Tromsø读过。

新年的夜晚我是多么惆怅啊!那么多忧伤,差一点就失眠了。2014就这样过去,伴着窗外Narvik漫天的烟火,海湾边的小城在橘黄色的烟雾中变成了童话中的样子。教堂的尖顶只有一个剪影,盖着厚厚积雪的屋顶闪耀着金色的光,运煤的火车拖着空空的车厢在铁轨上开过去又开过来,上山的街道没有人,下过雨的路面,积雪变成了冰。

虽然最冷的天气已经过去了,我还是把网站的背景从秋天改到了冬天。我知道,大家都是用订阅软件和手机在看这里,但实际上网页版是有一个花花绿绿的背景的,有空的时候不妨点击一下。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有涯之生 |
Dec
13
2014
0

活到老学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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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ongously这个词很喜感,读到的时候我一个人傻笑了很久。

当然你可以批评我学英语就该好好学,多背诵一些常用的词汇,最起码应该在不带字幕的情况下看懂南方公园,老是去关注这些拿英文当母语的人都看不懂的怪词是要闹哪样。

那我只好红着脸说:不为无聊之事,何以度有涯之生…

红玫瑰今天回新大陆过节去了,我们互发短信告别。我想这便是最后的告别了罢——还是有一点伤感的。不是为了玫瑰们的离开,而是这开了两个月的过山车终于到达终点,是时候过一个安详平和的圣诞节了,轻松却难免怅然若失。

这两个月中,我常常反省自己的所做所为,样样都是wrongously,居然还能乐在其中,足以证明我是一个盲目乐观的人。前几天和朋友出去喝酒的时候,我跟她倾诉了自己的反省。我说,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性格温和。逆来顺受。以为经过多年的教育和自我教育,我已经变得独立、自由、强大而皮实了,但那些都是表象。在这个灰暗而孤独的冬天,我意识到自己甚至连一个普通人的正常水平都没有达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银样镴枪头。朋友震撼地说:靠,居然有人对自己的评价这么低。

也许我不仅银样蜡枪头,而且还很迟钝。反正我没觉得这个评价很低。冬天如此冷酷,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反倒让人觉得轻松而释然。就像老子在道德经里说到的水,柔弱就是柔弱,不能硬把自己冻成冰去装石头。只有接受自己是水才能“无尤”。更何况我连无尤都不追求,成天只想去坐过山车。

有一篇文章是朗西埃写的,讲包法利夫人为什么一定得死。最后给归结到“健康的精神分裂”上来。他是这么解释的:

Hysteria is a clinical term that underwent a radical shift during the second half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as what was considered an organic feminine disease became a psychic disease common to both sexes. But the history of that shift was not only a matter of medical science. Before becoming the name of a peculiar psychic disease in psychoanalysis, the name hysteria was circulated between science and literature, science and opinion, opinion and literature. It was circulated as a general notion designating the way in which bodies suffer from a pain that has no organic cause but is provoked by an “excess” of thought. As such, the word hysteria became an approximate synonym for the “excitement” caused by the excessive availability of words, thoughts, and images that was supposed to be inherent to modern life. Scientists would give a precise clinical signification to that vague notion, but literature purported to be itself a kind of clinical science. It proposed a coherent idea of that which caused hysteria, the solidification of the fleeting impersonal configurations of sensations into qualities of subjects and objects of desire and possession. And it proposed its own cure for the disease. It contended that the true sense of life—literary health—could be gained by splintering those solid qualities and returning them to the identity of particles whipped by the impersonal flood. In that sense “literary health” stands close to another, opposed, disease, which is called schizophrenia. In the literary cure, the writer plays the part of the healthy schizophrenic. He unbinds the deadly connection of an apparition on a beach from the idea of individuality and the dream of love. He allows the patch of color to glide on the line that makes it become a flock of gulls, an assembly of Greek statues, or a bower of Pennsylvania roses. This is what his schizophrenia means.

所以最后朗西埃的结论是:精神分裂者包法利夫人必须得死。但是健康的精神分裂者,伍尔芙的《海浪》里那个罗达也死了。朗西埃没有提到的是,甚至伍尔芙自己,当不下去健康的精神分裂者的伟大作者,也死了。

人固有一死。包法利夫人会死,福楼拜也会死,朗西埃也会死。我介于精神分裂和健康的精神分裂之间,徘徊不定,当然必死无疑。想清楚了这件事,就象意识到自己的软弱,让人觉得轻松而释然。

Cheers!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Nov
24
2014
2

nubivagant

nubivagant means wandering around in the clouds. 我不太喜欢这个词的发音,但鉴于过去33年中,我不断身体力行地nubivagant来nubivagant去,还是值得专门为它记上一笔的。

上周日安安静静地在家过了一个生日。有鲜花有亲吻,有朋友的问候和妈妈的礼物,还有一大碗长寿面,但我心中还是若有所失。

在这个生日,我们为自我、自私、任性这些不讨人喜欢的词语玩着各种文字游戏。有人伤心,有人愤怒,有人迷惑,有人洋洋自得。然而文字游戏是没有意义的,沟通如此困难,真诚竟会造成伤害,无私也可能让爱你的人心寒。一直以来,我希望拥有更深更广的生活。可能方式有些笨拙,我尝试通过与外界发生关系来靠近从出生成长就渐行渐远的自我。我们都有胆怯或懒惰的时刻,外面的世界太大太复杂,任何一种关系都让人劳累,而且难免带来很多伤害。但予取予求,上天是公平的,我希望自己到最后都能一直勇敢,一直真诚。

在这样一个blog里面,能写的就只有这么多了。阿甘给我发来生日祝福的时候,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想了想,很开心地回复她,我真的过得很好。

希望你们也过得很好。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Nov
21
2014
1

所以里尔克

Du, der ichs nicht sage, daß ich bei Nacht
weinend liege,
deren Wesen mich Müde macht
wie eine Wiege.
Du, die mir nicht sagt, wenn sie wacht
meinetwillen:
wie, wenn wir diese Pracht
ohne zu stillen
in uns ertrügen?

Sieh dir die Liebenden an,
wenn erst das Bekennen begann,
wie bald sie lügen.

Du machst mich allein. Dich einzig kann ich vertauschen.
Eine Weile bist dus, dann wieder ist es das Rauschen,
oder es ist ein Duft ohne Rest.
Ach, in den Armen hab ich sie alle verloren,
du nur, du wirst immer wieder geboren:
weil ich niemals dich anhielt, halt ich dich fest.

贴完这首里尔克,我也要祭出一个休止符了。生活,就像一朵密密开放的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散发出馥郁花香。而我们的故事,则像充满了回旋反复对位伴和的一首赋格曲,让人沉醉享受,也有时潸然泪下。

亲爱的朋友,请你不要怀疑。我确实曾经为你献上过一颗金子般的心。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Nov
15
2014
5

there, there

大胡子把我的blog放回来了,谢谢…

前几天汹涌澎湃地,好像攒了很多废话,但这会子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除了我又在读尤瑟纳尔了,读的是《火》(result of a crisis of passion)。向老太学习,我也想把所有的焦灼烧成这样一把火,但却坐下来默默地用网格做了一个笛卡尔式的设计,心里又是痛快,又是沮丧的。

这段时间不能读诗了,对音乐也敏感到极点。今天收音机在放Leonard Cohen,放着他一首关于幸福和跳舞的歌,换了不那么幸福的人来唱,就很忧伤。很忧伤。比如说我,一边跟着收音机哼哼,一边觉得心口又闷又痛,非常不爽,又狠不下心来关掉音箱。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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