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
25
2024
10

没有二刷,只是反刍

听听这个人完全是疯球了。《好东西》她已经看了三遍,写了四篇读后感。这不是魔怔什么是魔怔?

但我毕竟是每个月交团结税(一个支持东德经济建设的特殊税种)的人,为了彰显团结,我也再来补上一篇。

就是拉拉杂杂扯一下关系什么的。

听听说小马太丑了。我当时看着也觉得这个男的甚是邋遢,我对他的嫌弃是全方位的,包括并不限于他是个搞乐队的——我甚至在电影院里就回忆起刚认识格格巫那会儿发现他是个搞哲学的,简直想立即ghosting他。话说我作为骨灰级文艺女为什么会对搞音乐搞哲学的人有如此偏见?资本主义社会害死人呐。

当然小马被扒光上衣的时候我释然了,而且根据电影院观众们的反应,我觉得大家都释然了。但是,铁梅肯定不像我们这些观众一样肤浅。作为上野千鹤子的读者,铁梅只接受没那么有男子气概的男性,而这样的男性在日常生活中完全是凤毛麟角,逮着一个是一个吧,反正也就是睡睡而已。

跟朋友讨论的时候,她说铁梅就喜欢“弱男”。这个说法我是很不赞成的。没有有毒的男子气概就是弱了吗?它的潜台词给人感觉很危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跟父权制割席的男性是更有勇气的人,不是弱男,起码是女权表演艺术家嘛。

导演想要呈现更加自由的关系,女性友谊、母女关系、甚至更自由的师生关系,但作为面向大众的商业片,只能以基数更大的顺直人群为样板,无法逃避对顺直性缘关系的描述,最后搞出来三个这片土壤孕育不出的工具人,呈现出来的效果略撕裂:女性关系都非常美好,即使为了电影效果加入了一些丝滑滤镜,但那些情感和属于女性的相处方式都很真实。在现实生活中我也认识很多像铁梅和小叶一样可爱的女性;与此同时,为了呈现性缘关系选取的工具人都非常不真实,我仔细筛选了一遍我认识的天朝上国男性,想不起来任何顺直男能达到本片工具人的高度,这个社会如何得以繁衍对我来说真的是个谜。

我还和朋友们讨论了妈味,起因是卵虫上脑,讨论了王铁梅和小叶适不适合谈恋爱的问题。当时我说很想跟铁梅做朋友,但谈恋爱可能不行,王铁梅太妈了。我比较喜欢柔软的恋爱脑小叶,可以大家一起犯错一起玩耍。这几天仔细想了一下,我当时颇有点把妈味和爹味混为一谈,听听还在这个讨论中加入了“老板味”。越说越乱。妈味还是非常有别于爹味或老板味的。后两者的重叠稍微大一些,更多是权利上位者在彰显权力时释放出的呛鼻气息。妈味的基底不是权力而是情感,虽然有时候也会被释放对象反感和抵抗,甚至被污名化成爹味,但其中的区别当然非常明显。今天早上听到一耳朵邵艺辉上节目,发现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小叶,我就觉得:哈!

Written by in: 上海上海,军火库 |
Nov
21
2024
11

爽到了!

放一张我梧桐区办公室的窗外~

《好东西》真的好看!感谢看完就激动到要二刷的Lucy带我一起度过快乐的两小时~其实去之前我还蛮忐忑的,因为之前被盛赞的《妈的多重宇宙》《芭比》我都觉得hmmm…但架不住女朋友们刷屏和听听这个疯子怒搞三篇博客创作赞美这部片子,我就去了!然后,就爽到了!

邵艺辉镜头里的上海加了“可爱一百倍”滤镜,就像伍迪艾伦的纽约,让人立即想要找一间有彩色玻璃花窗的老公寓住下来,出门就是梧桐树、咖啡店、日料餐厅和live house,还能认识一群王铁梅和小叶。而且邵艺辉电影里没有伍迪艾伦的男知识分子让人厌烦的喋喋不休——虽然她们都爱玩一点“自己人才懂”的小游戏,但在伍迪艾伦是自以为是的文艺男抖机灵,邵导则跟我们分享一些“上野千鹤子姐妹时刻”:就看你读了几本每本读了几遍有没有联系实际体会深不深。

我就老是看到这种“致敬某个著名男导演但好出太太太多”时刻然后开心得要死,比如大家盛赞的录音猜猜猜场景,我前一刻是“这不是文德斯的里斯本故事吗啊啊啊啊啊”,后一刻就差点泪奔:那些来自妈妈的声音,那些日复一日劳作的声音,是山河浩荡是星辰大海,小叶听到了,小孩感受到了,而我们都懂了!那一刻我很想自己的妈妈。文德斯翻来覆去拍的那些男人其实都是他自己的一万个变体,在每一部片子里他把自己的小灵魂巴巴地晾到阳台上晃来晃去生怕还有人看不见。而邵导躲在镜头后面,我们却看到了她对女性的理解、包容和爱。

女性创作者越来越多真是太好了。

因为段子太密确实大笑了两个小时,但最后小孩背出铁梅句子的时候…套用同风格的一句话: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我想起了朋友A朋友B朋友C朋友D,想起了她们的挣扎和坚持,她们的放弃和继续前行。哭完了又觉得还是很好笑,男人说什么把每一篇文章都看了其实就是说说而已,把妈妈的每一篇文章都看完这件事只有女儿做到了,她不仅都看完,还记住了。这么一说又觉得还挺好哭的。

最后就还是要坚持创作坚持表达一直在场。

Written by in: 上海上海,军火库 |
May
05
2024
7

坚强地更新以及两个观影笔记

五一窝在d家回血,照时髦人的讲法是进行了一个为期五天的staycation。也不是完全没工作,但没有按照计划工作(那么多),更多的时候在休息、看书看报、学习调整。做了一些心理建设,终于战胜了四月的焦虑,从每天只能睡六七个小时回复到正常的八小时睡眠,可惜明天又要上班了。

昨晚d的朋友过来玩,饭后在我的坚持下大家一起看了zone of interest。当时的一些对话:

朋友A:这是四五十年代的片子哈?

我:……

朋友B:为什么现在还要拍奥斯维辛的片子?

我:?!?!

看了一会儿,朋友们说有事回家了,再看一会儿d睡着了…

这个电影让我想起二月底回到柏林,在电影节上看的一部纪录片intercepted。Interceped和zone of interest有某种对偶关系,都是关于战争和屠杀,都有强烈的风格化表达。在zone of interest里,我们看不到奥斯维辛累累的尸骨,只有围墙边小院里纳粹军官一家岁月静好。阳光明媚,绿树成荫,背景中能看到焚尸炉一刻不停歇滚滚喷出的浓烟。Intercepted是音轨和视频的拼贴,音轨来自于乌克兰情报部门拦截的电话录音:移动电话普及的年代,俄乌战场前线的俄国士兵不再需要像几十年前写家书,他们随时随地可以跟远在家乡的亲人(大部分是母亲、妻子、女友)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而视频中则是被乌克兰被毁坏的城市和村庄,凌乱而空无一人的建筑,杂草丛生的荒凉田野。

Zone of interest里的纳粹军官是个好爸爸、好丈夫,白天流水线上烧死几千个犹太人后,晚上会跟家人共进晚餐,还会给小女儿讲睡前故事,哄她睡觉;而在interceped里,年轻的士兵在电话中热切地跟妻子说,我给你搞到了有牌子的运动鞋,我给你搞到了很多好东西!妻子也很感动,她说:宝贝!你总是想着我,你从来都不想想你自己,你是全世界最体贴的爱人!咱们的儿子秋天就要上学了,别忘了给他搞个新电脑。

纳粹军官被调离奥斯维辛时,他的老婆很沮丧:她们花费好大力气才拥有了如此舒适的家,家里有仆人(波兰的本地人和集中营里抓过来的犹太人)、花园、游泳池和中央供暖,夫妇俩也不想和彼此分开。所以当匈牙利被攻陷,大批匈牙利犹太人亟待“处理”,军官因为经验丰富又被调回奥斯维辛时候,两口子都感到开心。这次屠杀任务还被冠以丈夫的名字,这让做丈夫的尤为得意,在深夜电话中忍不住向妻子炫耀。攻打乌克兰的俄国士兵里也不乏这样的人物:有个人兴致勃勃地讲述如何残酷折磨战俘:他们扭断了战俘的每一根手指、脚趾以及生殖器,这21个血窟窿被叫做21朵玫瑰。电话那头是士兵的妈妈,她本来很为儿子的安危担心,絮絮叨叨地说着该怎么动员邻村的东正教堂为儿子做平安弥撒,但听到酷刑的细节她忽然兴奋了起来,在电话里她高声说乌克兰杂种活该!他们都是基佬,儿子你是我的英雄。

我看过一些书。关于异化,关于平庸的恶,或者关于其它一些什么。我大概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从抽象的理论的层面我勉强可以说我理解,但我没法接受。

看interception是非常痛苦的体验,在电影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我觉得实在受不了,很想站起来离开,但屏幕上的内容和影院里回荡的声音把我压在椅子上无法动弹。这种僵硬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电影结束,电影院里没有人站起来,没有人离开。我看着旁边的陌生人,嘘了一口气,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做了个i know的表情。

从d家回到住的地方,跟格格巫通了个电话,我抱怨了一下大家对电影的反应,他犹豫地说你如果心里这么不痛快,是不是也考虑认识一些新的朋友?我又觉得他这么说也很烦人。

还有三周就回柏林了,坚持一下!

…………………………………………………………………………..

因为听听在留言里说简直佩服我敢跑到电影院去看intercepted嘛,我来顺便补充一下,虽然去电影院是个事故(去之前我并不知道这电影是讲啥的),但观影过程给我的震撼太大了,大过看过的几乎所有关于战争的电影。所以从二月我就想来写观影笔记,算是又挖了个坑。一般来说三个月以上的坑我肯定就忘了,但这个坑太暗黑,实在忘不掉就只好来填上了…

首先intercepted是侵略者视角。大部分其他电影,包括那部得奥斯卡的《马里乌波尔的20天》,都是从抵抗者或者受害者的视角来拍的。而对比同样侵略者视角的zone of interest,虽然zone of interest里面出现的角色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导演甚至根据历史照片一比一还原了纳粹军官的小院,但它仍然是个文艺创作。在intercepted里面,是真人,是真人在讲述他们的麻木、凶残、恐惧甚至嫉妒和同情。对于我来说,抽象和真实的次元壁在电影院里破掉了,意识到人真的可以这样,真的人真的是这样,这不再是理论分析和文艺创作,这是真的,跟我很近,这让我觉得自己无法接受,无力承担。就像我天天在媒体上看多少人会在下次大选中投票给极右翼,但真的在生活中跟一个反对移民政策的大叔聊天,还是会让我好几个星期都回不过神来。想象屎的味道和真的吃一口屎,还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Written by in: 军火库 |
Jan
22
2024
7

记一次观影活动

May December的情节基于一个真实的故事:32岁的西雅图女教师Mary Kay Letourneau跟她12岁的学生Fualaau发生关系,并因此被判刑监禁。关押7年之后Letourneau出狱并嫁给了Fualaau。这件事当时引起了世界范围的关注(小报狂欢)。

哲学系女教授Agnes有这么一段故事:她爱上了自己博士一年级的学生Arnold,当时她是已婚的身份。按照她的说法,没有遇到Arnold之前,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从这个角度她的第一段婚姻可以说是无效的,她解除了它,跟真爱Arnold结婚了。(Agnes自己的版本可以在纽约客上读到。

所以当Agnes准备在开放式讨论会night owl上放映May December并跟Arnold展开讨论时,八卦爱好者S和我就兴致勃勃地跑去围观了。

电影里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夏天。朱利安·摩尔扮演的女主角已经跟小男孩结婚多年,生活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两人的孩子大学都快毕业了。娜塔莉·波特曼自己演自己,是一位成名多年但仍然很有进取心的女演员。她专爱挑战那些野心勃勃的角色,准备在新片中重现当年那段震惊世界的不伦之恋。为了理解当事人以便更好地模仿她,娜波像个侦探一样来到了摩尔生活的南方小镇,进入她貌似非常普通中产妇女的生活中,跟她交谈,跟她身边的人交谈,像罗生门一样回溯着当初的事件并成功地让它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最后,什么也没发生,literally。娜波就回去拍电影了。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May December到底在讲什么呢?Agnes在讨论会开始的时候就热情跟大家推荐伯格曼的《假面》。假面里有层层叠叠的镜像、模拟和表演,May December里也有。娜波的任务就是模拟和表演,她与摩尔之间也形成了层层叠叠的镜像,导演甚至不吝直接用镜子作为符号来按头让观众明白这层关系。虽然表演本身对娜波和摩尔的角色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有一场戏娜波到摩尔女儿的学校跟学生交流,她讲述了在表演的过程中如何享受被注视,讲述了其中幽微而强烈的快感:在被注视的过程中完成表演,与此同时装作自己意识不到被注视。与此同时,摩尔的表演是为了掩饰。

甚至Agnes也在表演。她和Arnold讨论了一个小时,居然没有谈到“不伦之恋”这件事,非常神奇。(当天晚上大概来了好几百个人,将心比心,像S和我一样的八卦爱好者应该不在少数吧)她提出的最有意思的一个论点是:娜波带着道德意味审视摩尔,她执着于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执着于追求一个答案,并在得知摩尔小时候被兄弟性侵之后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然后又在这个答案被摩尔轻易推翻之后经历了崩溃。在Agnes看来,这样的追问也是一种道德缺陷。她甚至认为娜波扮演了这部电影里最令人讨厌的角色。S和我听到这里面面相觑,后来我们去小酒馆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一下她这个说法,倾向于认为:Agnes(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代入摩尔的角色,当然会最讨厌以窥视者的身份介入,并想要把摩尔通过表演掩饰的真实再通过表演揭露出来的娜波。从这个角度来说,Agnes延续了摩尔的表演,把一场不知所云的讨论呈现给了我们。发现讨论居然顾左右而言他故意绕开了最核心的问题,很多人包括S和我(失望的娜波们)都纷纷中途离场了。

对于S和我来说,这个片子里最讨厌同时也最令人着迷的角色,当然是朱利安·摩尔扮演的Gracie,也就是跟12岁少年发生关系的30+中年妇女,真实世界里的Letourneau了。从Agnes的角度来说,我们大概也是道德有缺陷的人,因为我们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这些事情又是为什么,如果有一个答案我们大概也会如释重负。当然电影没有满足我们,估计导演也是费里尼的粉丝,觉得真相永远暧昧不明,而谎言却能让人很快就懂。说到底我们因为电影没有满足我们,最后也如释重负。

Gracie,摩尔,Letourneau的故事指向一种女性欲望。它幽微、复杂、难以捉摸,伴随着表演、控制、操弄,它到底是有关情欲还是权力,它是爱还是病,我们一无所知。为什么说是女性欲望而不是人的欲望呢?因为但凡性转一下,大家就会对这个故事胃口全无。一个中年男性与12岁的少年(不管是少男还是少女吧)发生关系,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再去关心这男的经历了什么,他有什么想法、动机,他的欲望是否真诚。No。恋童癖就是恋童癖,直接送去化(物)学(理)阉割。我们已经不需要纳博科夫了。但如果是个女性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说实在的我也没有想清楚这是为什么。

很遗憾,Agnes也没告诉我们。

Written by in: 军火库 |
Mar
19
2021
0

做一个项目写了好几次blog啦

今天一位国内的同行在微信上找我,先发来一篇建筑媒体上的项目介绍,说:

南京一位甲方有类似的改造项目,你们有兴趣吗?

我一看,这个项目介绍是关于我们去年在广州的一个改造项目,咋滴我们自己还没联系媒体呢,就被发表出来了?仔细一读介绍,原来是另外的事务所打着跟我们合作的旗号把项目给发表了。我们跟这个事务所在项目前期打过交道:甲方并不是一开头就选中了我们,而是拉了好几家事务所做前期概念方案,最后选了我们签合同。这个号称跟我们合作完成设计的事务所当时也参与了比稿,但很快就出局了。

保险起见,我又问了一下甲方,甲方很快回复说亲,我们跟他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哈。然后又嘲笑了一下我们在宣传方面一贯的废柴,

“你看看人家,”甲方说,“照片也拍了,图也画了,还把你们的设计重新给建了个模。”

我:…

我给那家事务所的老板发了个消息,很礼貌地请他把相关报道撤回,人家没有回复。我在上海的同事麻利地给媒体打了电话,媒体回复说不好意思下班了,明天10点之前报道会从网上消失掉的。

前段时间我还想着来讲讲这个广州项目呢。因为吴孟达去世,我怀旧之心大起,发起了老港片烧,上周末携格格巫重温了瓦窑坝台球厅永恒的经典,《枪火》。然后呢,我注意到了一句以前根本没啥印象的台词。

那句台词出现的时候,文哥发现了肥祥才是搞事情的人,派阿南去收拾他。灯光幽暗的奥比餐厅里,肥祥面无表情地吃着通心粉,慢条斯理地说:

以前拼了老命,就为吃一顿好的。
这次事情是我干的,失败了,我认命。
我一把年纪了,无谓低声下气嘛。命只有一条。
你老爸从汕头来香港,跟我一起在城寨混饭吃,从一个档位搞出一个社团,大家都出了心血,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点解这个堂口,现在只有你们姓洪的在打理呢。

这句话说完,阿南转身就走,手下人几枪打死了肥祥,他巍然不动,嘴里还慢慢嚼着一口通心粉。

我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台词是,“你老爸从汕头来香港,跟我一起在城寨混饭吃。” 现在一听就觉得,是啊是啊,那可不就得从汕头来,在城寨混饭吃吗。一下子什么《烈女图》啊,什么越南人河粉小考什么的,都莫名奇妙地闪了出来。

这句话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汕头,一个城寨。先说城寨,城寨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Kowloon Walled City哇!当年那个混迹台球厅的中二少女还没有听说过九龙城寨的大名,要一直等到念了书,有了文化,才被库哈斯安利了这个垂直高密贫民窟,完成了关于赛博朋克的初代启蒙。有阵子我对九龙城寨特别着迷,找了很多相关的资料来看,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怎么看香港电影了,像一个老学究一样,我沉迷于图纸、历史事件和社会学分析,完全没想到我和城寨最紧密的关联,或许来自少年时那些不着调的狂想——在城乡结合部漫天的汽车尾气中与不良少年们浪迹天涯快意恩仇,橙子味汽水和录像厅里永远看不完的黑帮烂片,难道不是城寨在我生命中刻下的最初烙印吗?

再说汕头。潮汕人、青田人、东部沿海地区人的移民史、杀女胎,黑帮、中国城、东宣中,帮我把这些词像生滚粥一样搅和起来的,就是这个被李鬼冒名发表的广州项目。这个项目的甲方是潮汕人,而且不是一个潮汕人,是一帮子潮汕人。我以前在做项目的时候就饶有兴味地写过他们的事儿,这是我第一次跟潮汕人打交道,一个设计最后做到施工落地,也让我从一个小小的侧面窥视了一下这群人。

首先甲方们为人都挺不错的。真诚有礼,待人接物又极有分寸,项目推进过程中虽然有很多分歧,但相处起来仍然非常愉快;而他们一定也非常勤劳。这群人都来自汕头某个破落的村庄,从无到有挣出来丰厚的身家,虽然是踏上了发展的滚滚洪流吧,但个人一定也付出了很多努力。不过,就像我吐槽过的那样,这也是一群有生男胎执念的人,而且极爱抱团。这种抱团在项目进行的过程中让人头疼不已。比如他们任人唯亲,对非亲非故的专业人士抱有固执的怀疑,最后被自己安插的亲戚坑得满头包,让人怀疑他们千万上亿的身家是不是买彩票中的奖。总之让人喜欢不起来,却也讨厌不起来。

因为跟潮汕人打过交道,所以对“从汕头出来,在城寨里从一个档位做出一个社团”的黑帮竟然生出了一些奇怪的亲切感,没想到吧。

Jul
09
2020
0

政治正确的爱情动作片

我的朋友Alan认识一个人,最近当上了爱情动作片导演。

这位导演自己是gay,但执导的是直人之爱系列动作片,据说还是西班牙一家爱情动作片大厂的出品。导演很有才华,又生活在自由左派之都柏林,所以在编写剧本的时候很注重multi culti元素,讲的是一个黑女生和一个白男生一起去火锅店吃火锅的故事,白男生吃火锅不专心,一边吃一边发表种族主义言论,被民族自尊心满满的韩国服务员干了,干着干着黑女生也加入战团,最后一笑泯恩仇,成就一次皆大欢喜的三人行。

弄好剧本正准备开拍,就赶上闹肺炎,lock down了,拍摄工作只好停将下来。拍摄团队在家憋了几个月,最近终于政策松动,又可以开机了。但是三人行的情节必须取消掉——疫情期间,不能让大家看了电影心思活络起来,聚众搞运动,影响政府按平曲线的努力。取消掉就取消掉吧,演职人员队伍也由于lock down带来的种种变动发生调整,最终的主角变成了一个白女生和一个黑男生。人员各就各位之后,就一起去做covid19测试,如果全员阴性,就可以领到开机许可。

据说他们在测试点还遇到了另一个申请开机许可的爱情动作片制作团队,什么是艺能界的essential business真是昭然若揭。

主演变动之后,故事也得重写。好在我们的导演灵感如潮,很快就有了一个极富时代精神的新脚本。在这个故事中,男主角是新时代阿拉丁Siri,女主角在家里睡觉,大概是做了什么湿哒哒的梦,在梦话中表达出自己对肉体的渴望,Siri接受指令,从二进制世界里爬了出来,对睡梦中的女主角开展了一系列服务。

这个脚本一拿出来就受到了团队的批评:Siri在女主角睡觉的时候接受指令进行服务,不算有consent!这是违法的!

导演一听,有道理哦!这种情节会带坏P站的小观众哇。一不做二不休就改成了女主角在家闲来无聊,调戏Siri做耍,一来二去,Siri居然从二进制世界中爬了出来,两人一番云雨,共赴巫山。

团队认为这个改编很好!既有时代精神,又有浪漫情怀,那么再次准备开拍了。哪晓得好事多磨,就在这个要紧的关头,美国人民开始轰轰烈烈地搞运动,Black Life Matters。大家带着批判的眼光重新审视脚本,怎么着Siri居然是个黑人?!在现实生活中受到奴役不说,在二进制世界中仍然要臣服于一个白女人,被她调戏,满足她的欲望?!不行不行,这个脚本不行,还得改。

要说我也很佩服这位导演,他琢磨半天一拍大腿,就这么着:黑男生是Siri,白女生是Alexa,主人出门,两个人工智能在家闲得无聊,就电磁波荡漾地搞了起来!

此片上线之后,我一定去P站找到链接,奉献给大家~

Written by in: 军火库 |
Jan
02
2020
0

早间的恶

我也看完了《早间新闻》,很久没写文艺活动笔记了,来记一笔!

大家都说《早间新闻》很好很炸裂,确实,确实,如果仔细想一下其它文艺作品,我们会发现《早间新闻》的切入点是特别的,它让人看到了很多职场性霸凌的真实面目:捕猎者并不会明目张胆地用强,他只是站在权力上峰洋洋得意地四处撒网,等待愿者上钩;猎物们未必就是完美受害者,也许怀着某种私心,也许有着各种软弱和天真;还有只关心业绩的上司,为了息事宁人不惜牺牲弱者的管理层,占据道德高地却从来只在背后评论并把猎物们逼到角落的同事;还有那些在boys club里面拼出一条血路的“杰出”女性,懂得利用性别红利规避伤害争取利益,她们甚至意识不到问题所在,反倒成为系统的捍卫者。

我们熟悉的捕猎者是韦恩斯坦那样的,恬不知耻地公然犯罪,然后再倚仗自己的权势把罪恶掩盖起来。但就像男主角米契所说,被metoo运动指责的男人分为两种,第一波是十恶不赦的混蛋;第二波是他这样“无辜”的人——猎物如果奋起抵抗,他是不会下手的。每一个在人类群落里沉浮过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性霸凌更多是以第二种情况出现,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捕猎者们并没有强人所难,一旦东窗事发,人们纷纷觉得此人如此有魅力,如今倒霉如此可惜;猎物自己送上门来毫无反抗,最后被撕成碎片难道不是活该?控诉的人啊,你们矫枉过正了!

《早间新闻》像剥洋葱一样把这个生态一层一层摊开,让我们看到了每一个人的面貌,聚光灯终于打向了房间里那头大象。作恶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畸形的权力结构,这个体系扭曲了它力场中的每个人。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并不是说之前没有作品讲过性霸凌这件事,但大多数作品中,“坏人”和“好人”都太过于清晰和直白了。这让我想到汉娜·阿伦特那本《艾希曼在耶路撒冷》,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关于平庸之恶的报道》,阿伦特的洞见就不需要在这里鼓吹了,但有时候我又会觉得,really?人们要等到1963年才发现原来没有人是无辜的?

让格格巫和我意难平的反倒是那个被赞扬为“炸裂”的结尾。格格巫郁闷地说,怎么死了一个人,其它人就都觉悟了呢?人们牵起手来了,站出来了,抵抗作恶者了;连作恶的人本身好像也开始反思了;坏蛋老板好像得到了惩罚;死去的无辜者好像没有白死…真的吗格格巫问?一定要为结尾挤一个这样的光明伟大出来吗?我就觉得还好,这难道不是经典爽片结尾吗?生活如此残酷,为什么我要在屏幕上直面它?能够在最后爽一把,难道不是乐观主义的美国梦精神吗?只有欧洲人才会把丧进行到底,美国人就应该像肖申克的救赎那样在尘埃落定的时刻迎着倾盆大雨张开双臂高歌。

而且,作为一个在西方生活了快二十年的人,我骨子里还是一个中国人。对于西方人的一些想法和作为,我只能从理性角度去分析理解。比如死了一个人大家就醍醐灌顶这件事,大概是因为在西方个体生命的价值无比崇高。一个生命的消逝是振聋发聩的,是撼动每个人的灵魂,能够引发他们进行反思的大事。在中国人的性命就像草芥一样,每天它们都在以各种形式消失,在旁人心中激起的波澜稍纵即逝,“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我自己虽然觉得这个结尾有点太戏剧化,但试着把自己带入我心目中西方人的价值观里去看,就觉得逻辑还是自洽的。

格格巫听我这么理直气壮地胡扯一通,目瞪狗呆。他说:你又黑化你国。

Written by in: 军火库 |
Nov
09
2015
5

等待戈多

tumblr_mocss7sUk11rbad2ko1_500

最近进行了一系列让人倍感压抑的文化活动。

首先是前天晚上看了一个电影。是个纪录片叫做《上访》的,mm邀我去,说评价很高,我跑到豆瓣上搜了一轮,根本就没有这个片子。将信将疑地去了。

《上访》拍的是那些“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跑到北京信访办“告御状”的事。熟悉时事的人都知道信访办就是一个形同虚设的机构,上访的人天天去告,信访办就天天打白条。但那些委屈受得重了的,回乡也没有安身之处的人,还是天天都像上班一样地去告。他们就在信访办附近住了下来,那一片棚户区被人叫做“上访村”,就在北京南站的附近。

这个片子从95年拍到08年,13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开始时破败简陋社会主义风格的火车南站,在影片结束时已经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高铁车站,然而不停上访的却是同一批人。丈夫死于医疗事故的江苏大妈,被警察毒打致残的四川小伙,下岗的东北女工,被没收耕地的山西农民,拿不到工资的内蒙古民办教师。他们住在简易的塑料棚子里,或者躲在公路桥下面,下雪的时候睡到火车站里,被冷得像野兽一样嚎叫了起来。他们吃市场上收集来的菜叶子,在火车站附近靠贩卖地图维生,就为了日复一日地站在信访办的窗口前,领到一张白条,然后被警察拖开。有时候闹得厉害了,就有当地“解访”的人开了小面包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拖进去揍一顿,然后带到千里之外关起来,然而一旦逃脱,他们就又辗转跑回北京,住在某个小棚子里,继续日复一日地上访。有人被“解访”的人打残了,还有人在追逐中被碾入了飞驰的列车轮下,瞬间被搅为碎片。

昨天晚上看话剧,《等待戈多》。看着看着我忽然觉得,《上访》不就是具象版的《等待戈多》吗?现实永远比最富有想象力的戏剧更加荒诞,Didi和Gogo在胡言乱语中等待的戈多,被具象为上访者日复一日念叨的公平和民主之后,当那些伴随着等待的贫瘠和窘迫都被摄像头一一摊开时,那些轻盈的虚无就变成了某种乌黑的大铁块一样的东西,砸在旁观者的心里,砸出无尽的压抑和愤怒。唔。我在说什么呢。其实,誰又真的是旁观者呢。

看完了《等待戈多》之后再回想《上访》开头的一幕,光秃秃的瓦砾堆上,一个老头儿在几块砖头上架了一口铁锅在熬煮什么,另外一个老头来了,问他:上访村在哪里?煮东西的老头头也不抬回答:上访村,这就是上访村。他们的背后,仿佛也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

回来无聊,在google里无意识地输入“等待戈多”,维基百科很热心地告诉我:“等待戈多”…在国际上成了习语,即无可奈何地等待,漫长而毫无意义、并且最终徒劳无获。

tumblr_mozw7xoMVI1qi86x2o1_500

Feb
10
2015
2

我私人的电影节

莫名其妙地,我就和Hanna Schygulla两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意大利小吃店里,对着一瓶淡酒大眼瞪小眼,没话找话说。

Hanna问我,你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她说,演员就像是提线木偶,导演叫你怎么说就怎么说,导演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她生活的意义,是要变成爱情的提线木偶。

我担心地问,那么失掉的自我呢?

Hanna笑了起来,她说姑娘啊,姑娘。

于是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就着那瓶淡酒,我们讨论爱情,讨论失去的自我。我告诉她,在某一个夏天,有人用自行车载我去一个女诗人开的酒吧看电影,在那里我看了《四季商人》,还看了《柏林亚历山大广场》。我告诉她我已经不记得电影的内容了,我只记得夏日午后的闷热,买了入场卷之后我们的零花钱只够买一杯白水,我记得我无数次在电影的中途昏睡过去,然后醒过来,觉得电影让人心情恶劣。

然后就谈到了诗歌,在没事找事中,我们一起翻译了一首女诗人的诗。我随便在网上打开了一个链接,选了其中的第一首,“渴望”

带着心满意足的创痛
你优美的注视中,有着恶魔的力量
使这一刻,成为无法抹掉的记忆

EL_AMOR_ES_MAS_FRIO_QUE_LA_MUERT-10

Liebe ist kälter als der Tod

Written by in: 军火库 |
Dec
22
2014
2

But where did all you zombies come from?

本来我看了Interstellar之后很懒得来说什么,但有人在跟我讨论这个电影的种种不足时提到了一本神奇的科幻书叫做All You Zombies,情节异常纠结而好玩。

背景知识是我们都很不满意Interstellar里的时空结构设置,因为所谓的祖父悖论,Interstellar里面救了自己祖先的未来人掉入了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怪圈。我们这些简单的三维生物不相信祖父悖论能够发生——在哈利波特里,能够用怀表回到过去的赫敏会被邓布利多一再提醒,穿越的时候不能篡改历史。(邓布利多有没有说过篡改历史的后果?我不记得了)——但也有一些复杂的三维生物,他们脑洞大开,完全不买爱因斯坦的账,穿越来穿越去,蛋变成鸡又生出原来那个蛋。

All You Zombies的故事开始于一个叫“单亲妈妈”的男人去酒吧喝酒。他跟酒保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自己坎坷的人生:她在一个孤儿院长大,小时候不是个好看的姑娘。少女时期被一个男人引诱生下孩子。生孩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一男一女两套性器官,而且因为难产,所以不得不变了性。变性后的她管自己叫“单亲妈妈”,因为找不到工作,成了一个作家(悲催)。酒保听了这个坎坷的故事之后,把“单亲妈妈”带到酒吧后面藏着的时间机器去,带他穿越回自己的少女时代,引诱了当初的自己,生下一个孩子。然后,这个酒保又穿越到11个月之后,带走了那个孩子,穿越到十多年前,把孩子扔在了孤儿院…

这个万恶的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接下来,酒保又搭乘时间机器回到刚刚生完孩子变完性而且找不到工作的“单亲妈妈”那里,把他带到自己的面前。原来酒保真正的身份是一个秘密警察,他雇佣了“单亲妈妈”。所以最后,“单亲妈妈”变成了一个秘密警察,也就是说,变成了酒保。

飞先生是很不喜欢科幻故事的。他喜欢阿尔莫多瓦。我觉得All You Zombies这样的故事就应该让阿尔莫多瓦来拍,然后成为一部连飞先生也能看得下去的科幻电影。

66_almodovar_slideshow_launchm.jpg.CROP.original-original

 

……………………………….我是开始旅行的分界线……………………………….

我明天就要去马德里了,后天回柏林。希望能有时间去再Prado看看我挚爱的Bosch。大后天启程去斯德哥尔摩。

回国出差的时候,我会去天水,烟台,北京和上海。

罗马行程保持不变。但我希望在3月结束之前,我能再去一趟伦敦。哦!伦敦!

我不是风一样的女子。我是疯子一样的女子。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军火库 |

Powered by WordPress | Theme: Aeros 2.0 by TheBuckmake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