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
14
2024
0

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travel when we travel

本次旅行明星单品:冰爪

是的,我确实会在出门玩的时候想一下旅行的意义之类的问题。前年在摩洛哥的时候,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旅行方式和处境,同时也为那些被资本主义的大齿轮反复碾压的人(aka我自己)感到委屈:就算沙滩和Pina Colada是新自由主义的糖衣炮弹,甚至就算它们是新自由主义本身,而我们必须从分离主义的角度来进行反思,对我来说,最先被分离出去的不该也不能是它们…

躺平式度假固然无聊,但对于待在上海茫茫的水泥森林中,一个星期内北京、沈阳和厦门飞了一大圈出差的我来说,打开airbnb,看看我们为夏日假期定好的海边小屋,想象一下果冻海、海平面上金色的落日和酒杯上的小露珠,就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哎…活脱脱一个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的抖m,就是我。

我的朋友别扭和敏感词又在这个问题中加入了一些阶级分析和后殖民主义的思考。确实,我以前很少从这个角度去审视旅行这件事:我的目的无非就是一个躺着,在欧洲生活,就近也有很多非常适合躺的地方,我忘记了更多西方人在省钱的同时为了得到某些在“全球北方”过于昂贵的服务,总喜欢飞到“全球南方”去躺着。咋说呢…其实这些人飞到“南方”,大多数时候也会入住按“北方”标准修建的酒店并进行一些“北方”式的消费,消费得起就也不需要折腾到地球另一边:科莫湖和卡普里岛未必会输给清迈和巴厘。然而消费不起这件事,总不能怪在消费不起的人身上。

对西方式度假的反思到此为止。作为匮乏了小半辈子的老中人,很多年来我更习惯的是特种兵型度假。制定密集的计划,然后严格按照计划次第打卡,以量取胜,看到就是赚到,类似丢帕这次搞出来的94页行程攻略。

最初准备旅行本来是两个人的事,但丢帕和我都属于重度劳动妇女,每日工作之余留给自己的时间寥寥无几,丢帕是怎样我不清楚,但我自己的精力只够用来刷刷社交媒体看看无脑段子,所以一拖再拖,最后丢帕一怒之下愤而独自搞了94页出来… 既然如此,我也很有觉悟地做了一具指哪打哪的尸体,对攻略别无二话,无脑执行。这样一趟下来,我终于体会到自己年纪已经大了…年轻时当一天特种兵晚上还能吃喝玩闹到深夜的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与年龄相关的另外一种感觉——很神奇——竟然是安全感。某一天在路上,丢帕因为一些事情感到紧张的时候,我一边安抚她,一边意识到自己很难再因为旅途中发生的突然状况惊慌失措了。没有任何问题是解决不了的,而真正解决不了那些事情,也很难再带给我不安或困扰。甚至那些因为全球化而变得千篇一律的地方:机场、海关、酒店,都会莫名其妙地让我觉得踏实。

去年因为要去葡萄牙办一些手续,我和妈妈分别从柏林和成都飞去了里斯本。按理说我应该陪她一起飞,但行程实在安排不过来,我想她也是飞过很多趟跨国航班的人,还在阿布扎比这样的地方转过飞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结果,她果然在赫尔辛基误掉了去里斯本的航班。

当时的情况非常崩溃。因为打仗的缘故,欧洲的航司不敢飞过俄国上空,所以连接亚欧的航程都平白无故多出来三个小时,担心她年纪大熬不住,我特地给她买了商务舱。下飞机老妈喜滋滋地发来第一个消息:商务舱不错,但是没睡着。第二个消息:不要担心,我已经在登机口了。第三个消息:宝贝儿耶,没赶上去里斯本的飞机,手机没电了。

然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

当代生活为一些人制造了便利,对另一些人却越来越艰难。虽然妈妈有手机,但她不会在出国前买国际漫游数据包,也常常忘记要带充电宝和转换插头。我虽然知道这些,忙碌中也忘了提醒她。一直到我自己上了去里斯本的飞机,飞机已经在跑道上动起来,她的电话才又拨了过来:因为航班临时换了登机口,机场的提示她既看不懂也听不明白,也许还因为疲劳过度睡了一会儿,错过了广播。等到发现不对劲飞机已经飞走了。手机没电,跟机场的工作人员说不清楚,也没人愿意帮她。总算逮到一个中国小伙子,借对方的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才终于联系上我。我抓紧打开飞行模式之前的最后一分钟把她和里斯本的朋友以及长期帮我买票的票代塞进了同一个微信群。三个小时后落地里斯本,知道票代帮她买好了新的机票,再过几个小时她也终于能飞来里斯本跟我会合,这才放下心来。

我很难想象,在赫尔辛基机场发现自己错过了航班,语言不通又联系不上我,妈妈会有多慌张。然而接到她之后,她居然告诉我自己根本不紧张,因为:你肯定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撒!好吧…大概是我漫无边际的安全感也传染了她,或者她幸运地保有了一个老少女的天真:无论什么时候我爸都会兜住她,当我爸再也不能兜住她之后,居然她还有个我。

我这个步伐是不是透着一股子路上其实也没啥惊慌的劲儿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无聊之事 |
Apr
06
2024
6

恢复更新以及行业碎碎念

再次回到国内!来记一笔!

又断更了一阵子,倒不是在柏林过上了现充的生活,而是因为各种债台高筑:blog长期不更新固然是一座高高的债台,而堆积如山的杂志跟书也压在我的心上。建筑师学会每月寄来的“学报”和我订阅的“节点”巍然耸立在我沙发一侧,如果放任它继续增高则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我耐着性子每天晚上几本,终于把它们草草扫了一眼并一一归档在永远不会再碰的文件夹里了…

一个当时发在朋友圈的碎碎念:

…………………………………………….

昨天还有一个很搞笑的事情。

海科呢,是DAB deutsche architekten blatt(德国建筑学会会刊,德国学报?)的编辑。而德国这个学报呢,就是一份…怎么说呢,非常无聊的刊物。海科每周上四天班,编一份大家拿到手翻30秒就扔掉的杂志,为此我经常嘲笑他。我们每年真金白银地交钱给建筑学会,除了每月一本破杂志啥也得不到。学会作为行业工会,一点利益不为大家争取,天天去攀大事务所的高枝儿,想着法子出台各种法律法规给它们背书,让独立建筑师和年轻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海科每次听我这么说,就会很不忿地辩解说我们编杂志不是给你们这些高眉毛柏林人看的!全德国多少多少(这个数字他说了很多次我每次都会出于恐惧立即忘掉)建筑师,很多人单枪匹马在某个鸟不拉屎的村儿里干了一辈子,他们想要看到的是更实在的东西!是学会的会员在本土的实践;是有什么新的法律法规出台,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是最近有什么行业相关的法律纠纷;是招聘信息和讣告,不是柏林人关心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时髦玩意儿!我每次听他犯着急就嬉皮笑脸地说好的好的但你不要搞民粹主义建筑媒体哦。

我看学报的快乐来源是看读者来信栏目:去年法兰克福建筑博物馆办了一个展叫做“抗议的建筑”,讲草根政治运动和建筑的关联。有一位大叔(我自动脑补这是一位大叔)愤愤来信,说搞草根政治运动搭的烂棚棚也配叫建筑!呸!还有一期有一位女建筑师号召大家对糟烂的行业现状进行反思,包括并不限于建筑界十分糟烂的性别问题。另一位大叔就愤愤然以“你说得虽然也没错但我还是不怎么同意”的口气写来一封名为“我们老白男也渴望变革”的读者来信。我笑得满地打滚并翻拍下来把这份欢乐传送给了好几个朋友。这样妙趣横生的读者来信还有很多,我问海科他是不是也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欢乐,结果他说他的工作之一就是阅读并整理这些读者来信,不仅要帮这些人修改拼写和语法错误,还得帮他们整理文字并取标题。他对我说的这两封信也记忆犹新而且:“希望德国建筑师学会给他报工伤。”

…………………………………………….

后来我也跟海科讨论了关于德国建筑学会的问题。我认识的建筑师大多对学会意见很大,因为年轻人和独立设计师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最近几年经过一系列政策和议程的调整,行业的利益越来越偏向于大事务所,设计风气益趋保守,一片死气沉沉,不好过的日子也更不好过了。我们都认为建筑学会拿钱不干事(加入学会在德国是取得执业执照的同义词,为此大家每年需要缴纳会费),从来不为大家争取利益。但海科提醒我,建筑学会是行会,不是工会。行会代表行业整体利益与政界和工业界周旋游说,在现有制度和行业运行规则下,肯定只会给大事务所背书。而建筑设计作为中产阶级传统行业,本来就不跟工人阶级一个鼻孔出气,大家没有结成工会的觉悟也不难理解。这么一想确实如此。Sad.

Written by in: 上海上海,雕梁画栋 |
Mar
10
2024
8

公路旅行中的读书笔记

在犹他州漫漫雪原上超速行驶的时候,我手中是Ursula Le Guin那本《黑暗的左手》。在Bryce Canyon,暴雪把我们被困在酒店里,整整一天无处可去还经历了两场停电。《黑暗的左手》里也有一大段穿越冰原的情节,艰辛而漫长到似乎永无止境,令人绝望。读这段的时候我坐在酒店大堂温暖的壁炉旁边,火光熊熊,我却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黑暗的左手》描述了一个无性人的世界,性别在这个世界里扮演着无足轻重的角色。荷尔蒙只在每个月短暂的发情期左右人们的情绪和身体,给予她们性别和交配的意愿。发情期过去之后,人们又回到无性别(意识)的状态。除非其中一方受孕:孕妇会维持女性体征,直到生产后才能回复无性的状态。无性人生活在一颗处于漫长冰河期中的星球,它被叫做冬星。不被性缘关系影响的人类会创造出怎样的社会结构呢?我们通过星际联盟派出的Missionary窥测到其中一些端倪。就像传教士们常常扮演人类学家的角色,这位星际联盟的特使也用一种人类学的笔法记录了冬星人的习俗、宗教、社会架构,种种种种。

我是很怕冷的人,看书的时候忍不住疑惑,Le Guin为什么要把故事的背景设置在一个永远寒冷的星球上呢?整个阅读过程伴随着手脚冰冷或者想象手脚冰冷带来的不适,从体感的角度来说,是一种很直接的不愉快。作者也许想暗示我们,冬星人把所有精力都拿去抵抗恶劣的自然条件了,不会像地球人那样,在无休无止的发展和战争中毁灭自然并自我毁灭。这somehow也有点令人沮丧:我多么希望摆脱了性别桎梏的人类能够自然而然地选择一种非父权制的逻辑,某种会导向更美好生活的逻辑…而不是因为生存太过艰难,迫不得已才放慢了自我摧残的脚步。

所以《黑暗的左手》并不是什么乌托邦式的社科科幻小说,在Le Guin的笔下,无性人也没有创造出来多么吸引人的世界,其中一个国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苏联,该国甚至有个古拉格般的监狱。考虑到这本书写于1969年,这个联想肯定不是因为我想象力过于丰富。一个有意思的设定是,冬星的人们多多少少有一些无政府主义倾向,因为社群之间的联结太过松散,所以也没有剥削和战争的根基:人们缓慢而艰辛地维持着日常生活。Ursula Le Guin是女权主义者,她认为战争和剥削是父权制的产物——对此我非常赞成!——但同时她好像也跟我一样不知所措,所以冬星的无政府主义导向了集体主义,又慢慢孕育出国家主义,终于出现了争端,也许继续发展下去就会激化为战争。

我更愿意想象冬星人在无政府主义的架构中受益匪浅,但那对于真实的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人不能扯着自己的头发飞到天上去,我也很难在父权制持续的mindfuck中想象扁平的权力结构。就像我能够同时爱上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仍然无法想象拥有各种性格缺陷的人们在多偶制中能够和谐相处(But maybe和谐相处is overrated!)。Ursula Le Guin似乎有跟我差不多的困惑,所以冬星人尽管不被性别权力约束,性欲和爱欲也有清晰的界限,她们的习俗给予每个人在发情期任意交配的正当性,然而,这些人却仍然拥有类似亲密关系的二元结构,彼此维持某种单偶制的相处模式,非常令人沮丧。同时这似乎又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我甚至想象Le Guin在某个时候也写下了类似的公式 be like:

单偶制 → 以稳定的家庭结构作为社会的基础单元 → 令人窒息的宗族/人情社会
非单偶制 → 社会负责育儿/养老等照护工作 → 集体越来越强大 → 国家机器

哎。

这么一来,又让人理解了关于寒冷的设定。没有活力,没有其它生命,也没有什么希望,只有冰雪和严寒,何尝不是一种隐喻。

Mar
04
2024
2

移山

前两天跟听听聊天,讲到“气血不足”的问题。她说她年纪大了,一个晚上爆肝一万字的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说我倒还能爆出一晚上三页A4纸,但一来需要情绪到位,二来发生的概率也变得很小。

然后无可避免地,我们又说到了博客创作的事情。虽然我年轻的时候也挖了不少千年大坑,断更更是常事,但远不如现在频繁。其实人到中年一地鸡毛,表达欲比以前旺盛很多!从芝加哥回来,road trip的见闻,柏林电影节的观影感受,还有一些有得没得的碎碎念,好多事情想到树洞里来一吐为快!然而每天累到像条狗…而且累死累活之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啥!很多时候是因为实在累到不想继续工作,但因为工作还成堆地积压,所以也不好意思就开始写blog,只能自暴自弃刷社交网络…到最后积压的工作、想写的blog、没处理的照片、德国这个官僚主义社会制造的大量paperwork,还有什么想看的展呐、想见的朋友啦、应该做的运动啦,都汇聚成了头顶一座闪动着蕉绿色彩的大山。

Anyway,这当然是很不好的!最近回到柏林,又开展了愚婆移山的活动。心虚地翻了一下日历,今天已经是回来后的第三个周末(omg),好在山已经松动了一些,赶紧来记一笔。(实际上我昨天就想记这一笔,今天想要写一篇在旅途中就琢磨了一下的blog,然而昨天出门社交一天,晚上居然回家工作了…)下周恢复正常的博客创作和更新,我先自己期待一下。

Written by in: 无聊之事,有涯之生 |
Feb
09
2024
2

路上怎么再次有惊慌?!

从锡安国家公园去bryce park有三条路。出发之前我们仔细研究了一下,最后选了不收钱那条。
很快我们就发现,这条路不仅便宜,而且还很美丽。更妙的是,路上连一辆其它车都看不到。丢帕一边开车一边不停说:这里好看!拍一段公路视频!那里也好看!再来一段公路视频!

我们似乎是在往山里开,不一会儿植被就变成大片大片的冷杉或松树,上面都盖满了雪,丢帕兴奋地说:哇好多圣诞树!快拍一段公路视频!

过一会儿雪越来越多,公路两侧堆起了厚厚的雪墙,雪墙后面像一片又一片没人的巨大滑雪场。
再开一会儿,路上也开始有积雪。我们就有点紧张了。我意识到我们没有换冬胎,不停提醒丢帕开慢一点。

越往前开路上的积雪越多,雪也越下越大,四周白茫茫的。这时候铲雪车出现了,但很显然铲雪车的速度赶不上大雪飘落的速度,地面上还是有很多积雪。我们越开越慢,后面紧紧跟着一辆小卡车,丢帕说:你慢慢跟着吧!我们只能慢慢往前挪了!

路上的雪越积越厚,风也很大,道路两侧的雪墙有的地方被吹得倒了下来,忽然我们的车就失去了控制,在雪里左冲右突了起来。

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丢帕害怕得大叫了起来,但慌乱之中她还是踩住了刹车。但再要往前的时候就觉得开不到了!

还好后面跟了俩小卡车。丢帕冲出去求助,不一会来了个大叔,他半个身子钻进车里踩了一脚油门,车往前缓缓挪了一步。大叔总结道:没问题啊。又问:你们这个是四驱车吗?我们赶紧惭愧回复:不是。又问: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又赶紧惭愧回复:google送我们来的…大叔说:那你们回去吧!我们:…大叔想了一下,回去的路只怕跟上山的路一样长,只好说那你们跟我后面走吧!我们看了看雪墙之间的狭窄公路,疑惑地问:您能超过去?大叔翻了翻白眼转身回自己车去了。然后缓缓发动,轻易地跟我车擦肩而过。

接下来就是我们紧跟大叔,在暴雪里沿着他压出来的车轨往前开。丢帕不停问我这段路还有多长,还有多长?我只好一个劲安慰她很快了很快了,马上我们就到大路上了!

在真的快到大路时大叔忽然打个右转灯扬长而去,好在当时已经下山,路上还有积雪但远远不像山顶那么恐怖。我们虽然还是紧张,但很快开上宽阔的大路,平原的雪景重新变得和煦而美好,我们也很快到了目的地Bryce Park。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 |
Feb
09
2024
2

good luck or positive thinking

为了爬上锡安国家公园的angel’s landing,丢帕做了细致而充分的准备,包括并不限于给我们俩都采购了冰爪。

没有仔细阅读攻略的我,内心是疑惑的。

来到angel’s landing山脚下,雨下得并不小。丢帕全身上下都是防水的装备,我说:我们就随便走走哈,随便走走。

跟阿尔卑斯山区的徒步路线相比,锡安国家公园的路显得要更加老少咸宜,地面铺了水泥,过于陡峭的路段还用大石块砌出了一些坡道。我们一边拍照一边行山,渐渐雨也小了。越走越热,我们就把外套下面保暖的羽绒服脱了。

走过一条狭长的隘口,我们转到山的另一侧。毛毛雨变成了细雪,树枝上也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白。再往上走,路就开始打滑。丢帕兴奋地掏出冰爪,果然,套在登山鞋外面之后,不管路上积了雪还是结了冰都能健步如飞,尽管雪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很快就上到了山顶。

这是我第一次在下雪的时候爬山。前两天我还在感叹石头不过是石头,而雪也不过是雪,这么快就又被生活教育了。当然我也在滑雪的时候去雪场附近散过步,但全副武装在雪天里徒步还是另外一种感受,很难形容,就像跟自然又亲近了一点。那些陡峭的岩石啊,被雪压弯了树枝的松树啊,还有峡谷里漫天的飞雪,看上去都既陌生,又友好。它们对那些穿着防水登山鞋还戴上了冰爪的人露出了有所保留的友善笑容。

Angel‘s landing 山顶上的风景自然是辽阔而壮美,但这样的风景我并不陌生,反倒途中的大雪更让人印象深刻。飞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发现附近区域整整一个星期都在下雨,我本来认为自己运气很差:明明来看沙漠和山里五色斑斓的石头,下雨是什么鬼?!但如果没有邂逅这场带来低温和雨雪的气流,对我来说溪流还是溪流,山也还是山。所以运气什么的真的很难说。离开锡安国家公园我们又去了bryce park,雪下得更大,我们就看到了白雪皑皑中红色的石头。到达sunset point的时候太阳非常给面子地从云里钻了出来,大风甚至还吹出了一片蓝天。阳光洒下来,白雪和红石头都变得金光闪闪,让我们想起那种很烂俗的段子like: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 |
Feb
07
2024
2

路上反复有惊慌

今天又是濒临崩溃的一天。

本来的计划是早上取车,中午开到锡安国家公园,下午就可以进行一些硬核的徒步:丢帕说,要下水。温度接近零下,不知道会不会死在水里。

然鹅计划赶不上变化,丢帕的驾照翻译太潦草,车行不让她上路,只好由菜鸡我顶上。再加上她租了一辆过于巨大的不知道什么高级车,我坐在里面连窗外都看不见,所以大家只好又折腾着换车。最后换了一辆紧凑型SUV…大家知道我平时也不过就开个菲亚特500,哪里经历过什么SUV的试炼。然而还得开出茫茫车库,穿过无穷无尽的拉斯维加斯。我捏着方向盘,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大家看过福原爱三岁的时候一边哭一边打球的视频吗?我大概就是这样开往锡安国家公园的。格格巫经常说搞不懂我这个人:恐高,但是喜欢攀岩;恐水,每次潜水都在放弃边缘疯狂试探;害怕速度,滑雪时还爱上黑道(但不敢下去)。讨厌开车,每次都会崩溃,每次还是开了。这难道不是一种肾上腺素成瘾吗?格格巫问道。

那不然呢?车也租了,酒店也定好了,95页的行程pdf都整理了,难道就出来向拉斯维加斯学习不成?虽然开车的时候腿都在抖,手指也因为紧张过度而发麻,但我还是顺利地完成了在美国的首度驾驶任务。到达终点时已经下午四点半,国家公园都懒得收我们门票了,看门的人眼皮也懒得抬,挥一挥手:你们俩爱去哪去哪。我们臊眉搭眼地开到小溪边自拍了几张,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立马掉头去酒店瘫着了。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 |
Feb
06
2024
0

向…学习

所以你们看过文丘里夫妇那本《向拉斯维加斯学习》吗?我读它的时候还很年轻,认识的一些长辈认为后现代主义建筑很了不起,里面有一些很深刻的东西,他们很推崇文丘里夫妇这本书。而我读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为什么精英大学里的教授会搞民粹主义建筑学。现在我已经来过美国,甚至到了拉斯维加斯,还住进了威尼斯人酒店,在大球里看演出(证明我有在很努力强迫自己向拉斯维加斯学习!)。我看到文丘里夫妇的研究对象们早已从人畜无害的鸭子进化成为更加疯狂的物种,不禁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虽然懂得不多但直觉还是很准: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向拉斯维加斯学习?他们想要学习什么?

我曾对美国有一个非常错误的印象。可能是因为我认识的美国人(大多数是比我大十岁左右的公派留学生)起码有一个博士学位,不工作的时候都在听古典音乐逛博物馆。我还看过一些伍迪·艾伦的电影,虽然那些电影都很荒谬,但也给我留下了一种美国人虽然傻而肉麻但起码都很文艺的印象。后来我来了几趟美国,别人告诉我这些人在美国人里的占比很小,而且极其不受其余的美国人民待见。有人还写了一些书来研究这种现象,宣传美国人有反智的传统。I don’t know…这是不是把房子修成鸭子的文化背景,或者学院派精英谦卑地宣称需要向鸭子学习的思想根源…倒也没有说鸭子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鸭子的事情,我确实不太明白。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 |
Feb
06
2024
2

一个人的旅行

去las vegas的飞机从midway机场出发。这个机场离我们住的hyde park(是的,跟伦敦那个同名)很近,比奥黑尔机场小。我吃完早饭,工作了一会儿(!),关上电脑,收拾好洗漱用品就出发了。

农历新年终于可以休假,跟丢帕约好了公路旅行。她查了很多攻略,做了一份90多页的行程pdf,令人叹为观止。

休假前几个星期工作非常忙,疲劳让我在踏上旅途时也变得伤感了起来。虽然在Vegas的机场就会见到丢帕,但坐在去机场的uber里,我竟然有了一些独自旅行的怅然。

上周我姐一个人在葡萄牙。行程来得突然,没时间给老公孩子办签证,她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一个人出门。登上回程的飞机时我们在微信上聊天,我问她这趟开心吗,她加了一个感叹号回我开心极了。她一个人跑去吃好吃的,进行各种参观活动,在住的地方还用园丁修剪花园时扔掉的枝条插了两大瓶很美的花。我很佩服她。一个人旅行对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很容易陷入一些伤春悲秋的情绪,也格外容易感受到孤独。好像快乐只能跟朋友和爱人一起体验,而美丽的景色若是没人分享也失去了颜色:说到底我也走过了很多地方,喜马拉雅和亚平宁的草甸又有什么不同呢?大峡谷的石头也不过就是石头。跟格格巫聊起来,他说你要是成天跟老公孩子生活在一起,终于能一个人出门走走,你也会很开心的。我听他这么说还有点迟疑:一个人旅行时那些忧郁和无聊是我非常深刻的感受,我不觉得换一种生活方式这些感受就会消失。格格巫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宝贝儿,你的生活就是一程漫长的一个人的旅途,所以到真的一个人旅行时,你平时因为充实的生活和繁忙的工作而忽略掉的不安和孤独,就会被放大到让你觉得难受的程度,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被他忽如其来的文艺腔惊呆,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 |
Jan
22
2024
7

记一次观影活动

May December的情节基于一个真实的故事:32岁的西雅图女教师Mary Kay Letourneau跟她12岁的学生Fualaau发生关系,并因此被判刑监禁。关押7年之后Letourneau出狱并嫁给了Fualaau。这件事当时引起了世界范围的关注(小报狂欢)。

哲学系女教授Agnes有这么一段故事:她爱上了自己博士一年级的学生Arnold,当时她是已婚的身份。按照她的说法,没有遇到Arnold之前,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从这个角度她的第一段婚姻可以说是无效的,她解除了它,跟真爱Arnold结婚了。(Agnes自己的版本可以在纽约客上读到。

所以当Agnes准备在开放式讨论会night owl上放映May December并跟Arnold展开讨论时,八卦爱好者S和我就兴致勃勃地跑去围观了。

电影里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夏天。朱利安·摩尔扮演的女主角已经跟小男孩结婚多年,生活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两人的孩子大学都快毕业了。娜塔莉·波特曼自己演自己,是一位成名多年但仍然很有进取心的女演员。她专爱挑战那些野心勃勃的角色,准备在新片中重现当年那段震惊世界的不伦之恋。为了理解当事人以便更好地模仿她,娜波像个侦探一样来到了摩尔生活的南方小镇,进入她貌似非常普通中产妇女的生活中,跟她交谈,跟她身边的人交谈,像罗生门一样回溯着当初的事件并成功地让它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最后,什么也没发生,literally。娜波就回去拍电影了。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May December到底在讲什么呢?Agnes在讨论会开始的时候就热情跟大家推荐伯格曼的《假面》。假面里有层层叠叠的镜像、模拟和表演,May December里也有。娜波的任务就是模拟和表演,她与摩尔之间也形成了层层叠叠的镜像,导演甚至不吝直接用镜子作为符号来按头让观众明白这层关系。虽然表演本身对娜波和摩尔的角色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有一场戏娜波到摩尔女儿的学校跟学生交流,她讲述了在表演的过程中如何享受被注视,讲述了其中幽微而强烈的快感:在被注视的过程中完成表演,与此同时装作自己意识不到被注视。与此同时,摩尔的表演是为了掩饰。

甚至Agnes也在表演。她和Arnold讨论了一个小时,居然没有谈到“不伦之恋”这件事,非常神奇。(当天晚上大概来了好几百个人,将心比心,像S和我一样的八卦爱好者应该不在少数吧)她提出的最有意思的一个论点是:娜波带着道德意味审视摩尔,她执着于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执着于追求一个答案,并在得知摩尔小时候被兄弟性侵之后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然后又在这个答案被摩尔轻易推翻之后经历了崩溃。在Agnes看来,这样的追问也是一种道德缺陷。她甚至认为娜波扮演了这部电影里最令人讨厌的角色。S和我听到这里面面相觑,后来我们去小酒馆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一下她这个说法,倾向于认为:Agnes(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代入摩尔的角色,当然会最讨厌以窥视者的身份介入,并想要把摩尔通过表演掩饰的真实再通过表演揭露出来的娜波。从这个角度来说,Agnes延续了摩尔的表演,把一场不知所云的讨论呈现给了我们。发现讨论居然顾左右而言他故意绕开了最核心的问题,很多人包括S和我(失望的娜波们)都纷纷中途离场了。

对于S和我来说,这个片子里最讨厌同时也最令人着迷的角色,当然是朱利安·摩尔扮演的Gracie,也就是跟12岁少年发生关系的30+中年妇女,真实世界里的Letourneau了。从Agnes的角度来说,我们大概也是道德有缺陷的人,因为我们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这些事情又是为什么,如果有一个答案我们大概也会如释重负。当然电影没有满足我们,估计导演也是费里尼的粉丝,觉得真相永远暧昧不明,而谎言却能让人很快就懂。说到底我们因为电影没有满足我们,最后也如释重负。

Gracie,摩尔,Letourneau的故事指向一种女性欲望。它幽微、复杂、难以捉摸,伴随着表演、控制、操弄,它到底是有关情欲还是权力,它是爱还是病,我们一无所知。为什么说是女性欲望而不是人的欲望呢?因为但凡性转一下,大家就会对这个故事胃口全无。一个中年男性与12岁的少年(不管是少男还是少女吧)发生关系,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再去关心这男的经历了什么,他有什么想法、动机,他的欲望是否真诚。No。恋童癖就是恋童癖,直接送去化(物)学(理)阉割。我们已经不需要纳博科夫了。但如果是个女性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说实在的我也没有想清楚这是为什么。

很遗憾,Agnes也没告诉我们。

Written by in: 军火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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