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跟听听解释,之所以把“鉴登笔记”从她的留言板贴过来,当然是因为我是个仓鼠,但也是因为我想再深入一下。
男人的登固然令人厌烦,且给大家的日常工作生活带来种种不便,但活到这把年纪我也学会了不再介怀。想再深入这个题目,是因为意识到既然大家共处于同一个结构体系下,女人是被塑造的,男人是被塑造的,登,同样是被塑造的。
前段时间在微博上看到有人引述波伏娃评价乔治桑的文字。她这么写:
可是乔治·桑让我气恼,年轻时我欣赏她追求独立、如饥似渴地阅读和学习,喜欢她四处游荡的活力和果断的行事风格。在不得已缔结了一门愚蠢的婚姻后,她勇敢地出走巴黎,重起炉灶,过起自食其力的生活。
后来我又崇拜她充沛的精力和强大的创作力。但她给自己戴上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具,这就让我恶心了。情人众多也好,移情别恋也好,撒谎也好,做了又如何呢?但不该摆出一副热爱真相的嘴脸,嚷嚷什么诽谤,非把自己当圣母。她号称对所有情人都是“母爱”,一边跟帕杰罗上床,一边说什么两人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缪塞。然而母爱并非她所擅长,她自己的女儿就讨厌她,女儿的整个童年,她都极尽侮辱女儿之能事,管她叫“我的胖妞”,拿她当个傻子;她用喋喋不休的唠叨扼杀女儿的一切想法,只给她一点“有条件的”爱,这让孩子恐慌不安,因为情感的安全对孩子而言极为重要。三十岁时,她就摆出一副被生活摧残却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姿态,实际上她蛮横地让周围的人都围着她转。我最不能原谅她的,是她经常对自己的内心世界进行伪装,把自己的任何行为都树立成道德楷模。她的谎言如此彻头彻尾,连她1848年的表态在我看来都颇为可疑。
下面有人评论说:
波伏娃骂得越狠,越说明她把乔治桑当作一个“可能的自己”来审判……这份刻薄,最终是一种自我警示。
波伏娃骂得好,评论也评得好。最近我也常常这么“自我警示”一下子。
因为工作的原因,免不了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搅到混乱的权力关系中,如何自处与待人变成了很重要的课题。亚里士多德说人是政治的动物,要与她人生活,才能实现自己的本性,而我正好不太擅长与她人生活。
倒也不是说我有什么反社会人格,就是不太擅长与人合作。曾经看到过一个关于旅行的有趣讨论,把那些在旅行中完全不参与制定计划的人叫做尸体。我的旅行人格同时具有人尸二象性。如果对方不擅长规划行程,我P人属性马上大爆发,目的地、酒店、活动、餐厅,从大纲到细节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一旦对方显露出做计划的意愿,我就会立即坍缩为完美的尸体,让去哪就去哪,让吃啥就吃啥,主打一个不给组织者添堵。不管是当指挥还是当尸体,我都很少跟同伴一起制定计划。大概比起劳心劳力或完全交出主观能动性,聆听、协商、让步、最终达成共识这个复杂的过程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不仅不善于跟人合作,我也没什么领导能力。前阵子听飞先生聊起他儿子,我才意识到这样的性格可能跟过早入学相关。飞先生的儿子是9月出生的,学校今年开学的时候虽然还不满7岁,但因为差得不远,他可以提前入学。飞先生夫夫对此感到非常犹豫,今年就入学,儿子会比全班大部分同学都小一点。如果等到明年,就又比大家都大一点。如果是我长大那个环境,家长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家宝贝尽早入学,提前站在起跑线上。但飞先生看了大量育儿理论,说小学时期是儿童大脑发育的关键阶段,差几个月,孩子的注意力、理解力、表达能力和自我控制能力都会有很大区别,大一点的孩子在心理和社交方面都成熟一些,而且因为年纪稍微大一点,个子往往也大一点,就很容易锻炼孩子的领导力。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自己吊儿郎当的气质哪儿来的了。5岁就上小学的我,一直是老师口中的“梦壳壳”,“自由散漫”四个字简直刻在班主任们给我的期末评价里。虽然成绩并不差,但班长团支书一类彰显领导力的职位从来跟我都是绝缘的。
这样一个不太擅长与她人生活的我,走入社会十来年,满脑壳包的场景当然是常有。而随着年纪渐长,再用“不太擅长与她人生活”来解释那些满脑壳包的场景,就很有点被波伏娃批评的乔治桑那个味道了。然而要尊重别人,要对人真诚,这些三岁小孩子就听说过的道理,到底如何才能知行合一地运用于中年人生活中的各种场景,这么高级的知识该到哪里去学习?自从有了自己的事务所,我常常感慨,学校里天天就是学怎么做设计,但报价怎么报、合同怎么签、财务怎么算、人事怎么搞、如何宣传自己,这些知识到哪里去学?再到后来即使这些事情都带着满脑壳包摸索了出来,问题又大道至简地回到了亚里士多德那儿,在一切的纷繁芜杂中,要如何面对自己和别人的傲慢与偏见,理智和情感?
人生真是一场修行呐。对天赋有限的人来说,每走一步都需要动脑、用心、有毅力。耍小聪明或寄希望于运气,最终也过不了那些该过的坎。道理如此烂俗,写下来更是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但人到中年,个中感受很是痛切,不写下来又不行。雯子说女的要少反省自己,我倒觉得这也算是生而为女的优点吧。多反省一点则少登一点,人生的路,走起来心里也舒坦一点。
于是听听问:
哦这一来就引出了我的长篇大论,我兴致勃勃地搞了一个鉴登笔记:
噼里啪啦讲了一通还觉得不过瘾,消停一会儿又去补充道:
听听再打开网站,被我激动的长篇大论搞懵,回复道:
我自己当然不会觉得右豋比左登好一丢丢,但左登更招人讨厌是不争的事实,这事儿要说清楚估计真的只能写论文了,我只好避重就轻地补了几句:
因为网站搬家,好几次内容虽然找回来了,但和朋友们的讨论却永远丢失了。互联网虚无缥缈,我们的回忆被写在云端。这既是事实,也是某种精确的隐喻。听听仓鼠属性没有我这么强,所以贴过来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