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t
06
2020

记夏天里的几场骂街

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我和格格巫的好基友又双叒叕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吵。这期间很多次我都想要写blog把刚发生的争吵记录下来,但每每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吵架就再次升级。搞到现在我终于有时间进行博客创作,仔细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这场互骂的导火索是什么:著名作家,我们敬爱的JK罗琳阿姨两个月前的一条推特。

当时好像有人发了一篇文章标题叫做《在新冠肺炎期间支持那些来月经的人》(好像是这个名字吧,记不太清楚了)。罗琳女士贱嗖嗖地转贴说:唉,“来月经的人”好像有一个名字哎,叫啥来着?汝的?努的?姆的?这条轻浮的推文立即激怒了跨性别人群,觉得自己不被罗琳女士当女人看,吵将起来,正反双方阵营里都出了不少情绪激昂的革命斗士,一言不合就要cancel对方。以至于后来又引发了一场关于cancel culture(取缔文化)的讨论。

虽然熟读《哈利波特》,但我并不是罗琳女士的粉丝,平时交往的朋友里也没有跨性别人士,所以对讨论的前因后果都不甚了了。刚好某个晚上格格巫好基友的女朋友——在柏林医学院(就是德国钟南山所在的机构)做性别科学研究的姑娘)——要见网友,对方是南德小有名气的性别理论学者。为了避免见光死,她让我们多叫几个朋友壮胆,索性把面基搞成一个广义的爬梯。连我都捎上了自己的朋友,一个搞性别研究的小gay和他做比较文学理论的男友。既然是这么一大堆搞理论的人坐在一起,我想,是不是可以借机讨论一下罗琳阿姨推特事件呢,刚好基友的女朋友就坐在我对面,我就问了她一句,想知道她怎么看这件事。

没想到姑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基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跳将起来。他大声嘲笑罗琳的悖谬,翻出伊的推特展示给大家(除了我)看,大声嚷嚷这人就是一个“恐跨”的Terf(trans-exclusionary radical feminist排除跨性别人群的极端女权主义者)。我的小gay朋友和他男友纷纷附和,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xenofeminism,什么posthumanist之类,饭桌上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我既不同意他们说的话,又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心中非常气恼。但毕竟是大型面基会,有一堆不认识不熟悉的外人在,要是又跟基友吵将起来,格格巫面子上一定过不去。所以懂事的我按捺下心中邪火,默默多吃了两碟牛肉。回家的路上,借着酒意我跟格格巫抱怨说:

Gay就是gay,他们既然是男人,就永远当不了女性的朋友。

格格巫表示???你咋忽然发表恐同言论呐?

我就气呼呼地把刚才饭桌上的讨论重复了一遍。格格巫摆出一副“哎哟,你干嘛跟他们较真”的嘴脸,并且重申:即使基友和小gay们的态度和讨论不合宜不正确,我也不应该就此得出一个恐同的结论,这不是一个理性的态度。我反驳说凭啥说我不理性,他们对自己作为既得利益者(男性)的身份不自知,还在那里夸夸其谈平权和身份政治,我这么评论一句又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两个灌了一肚子黄汤的人兴奋过度,就这么吵将起来,一直吵到天都麻麻亮,才筋疲力尽地倒头睡去。

这晚过去之后,格格巫与我又就罗琳的话题展开了几次讨论,其实我们的观点并没有太多不同,我也觉得罗琳作为保守儿童文学作家,伊的性别和政治光谱本来就狭窄得可疑。而且伊既然在公共场域发言,又对公众议题的背景和边界不了解,言论唐突引发众怒也算是活该。同时格格巫也承认,罗琳言论所折射出来的一些问题,比如女性在平权运动中的位置,这场网络骂战中涉及到的性别理论和身份认知问题,都很值得讨论。基友与小gay们的态度令人遗憾。但是,他坚持我的恐同言论跟基友和小gay们的态度半斤八两,除了宣泄一下情绪,对任何健康的讨论都毫无助益。

过了两三个星期,对格格巫与我的争吵毫不知情的基友盛情邀请我们共进晚餐,好死不死又选在大型面基会的那家tapas bar。我抱着只好再多吃几碟牛肉的心情去赴会,哪晓得基友和他的女朋友热情洋溢,一直在兴高采烈地表示他们对我的喜爱,弄得我颇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总之,晚餐开始的时候气氛十分融洽。大家随意聊一些日常琐事和文娱生活,像四朵娇艳的塑料姐妹花。

然后不知道咋地,基友把话题扯到了自己的性取向上面,因为他说话太也喜欢掉文,所以我没怎么听懂,只大致明白他不管是从意识形态还是行为规范的角度都认为自己应该是个gay,哪晓得天不从人愿,他年纪越大,越发现自己直苗苗就像村口的小杨树。这让他非常纠结,也颇有一点痛苦和挣扎。我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吧(我活这么大,只听说过有人为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挣扎,没想到反过来也可以是一个问题…)但不管怎么样,今夜的气氛如此和谐,而基友既然都说到性取向的问题,我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继续几个星期以前的话题了哇?毕竟格格巫也说,罗琳言论折射出来的问题“值得讨论”嘛。

于是我就潦草地赞美了一下基友的勇气(?),然后一个硬转,又提到了基友在上次面基会上拿出来示众的推文:

If sex isn’t real, there’s no same-sex attraction. If sex isn’t real, the lived reality of women globally is erased. I know and love trans people, but erasing the concept of sex removed the ability of many to meaningfully discuss their lives. It isn’t hate to speak the truth.

我问他,上次你觉得这话说得如此荒谬以至于需要拿出来供所有人取笑,我自己回去读了一下觉得还好,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你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吗?

没想到,基友一听这个问题,爆炸了。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我当时没搞清楚,现在也记不起来,基友是如何炸掉的。我只知道,我看似天真的一个问题,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他的G点上,他愤怒地开始辱骂我和我所代表的罗琳以及罗琳背后站着的一大票恐跨人群。

老实说我开始是懵逼的,诚诚恳恳地解释我并没有要冒犯他的意思,也不是罗琳的粉丝,我只想就这个由头讨论一下性别话题。

“但你为啥要用这个由头呢?”基友怒喊着,不听我的辩解,一连串我不懂的词汇又喷射到空中。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堂堂四川妇女是好惹的吗?能由着你一个十字山的假共产党指着鼻子骂?他继续蹬鼻子上脸,我又是一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跟他对骂了起来。

我们的声音越来越来响,虽然没有什么内容,但中间掺杂着基友的女朋友无力的劝架与格格巫沉重的叹息,想来音响效果甚是惊人。隔壁桌的人默默忍受了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跟我们说:请你们小声一点。作为一个遵守公共秩序的好公民,我意识到自己在扰民赶紧识相地闭了嘴,结果基友骂上了头,转过身去又把邻桌的人骂了一顿。我被惊得嘴也合不拢,四川小城里威震四方的骂街大娘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邻桌大哥趁天气好出来喝口小酒,遇上基友何其无辜?格格巫后来给他辩护,说中产阶级这些拿腔作调的礼仪赶紧收起来罢,既要觉得十字山酷得滴滴淌,遇上我们十字山人民在街上快意恩仇又觉得情感上接受不了,那就是活该被骂。我心里想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十字山又不是你们白左买下来的,更何况你老人家不是中产阶级吗?我和基友声音每提高一度,你老人家的脸色就又灰败了八分,头都快埋到膝盖下面去了,跟邻桌大哥对拿腔作调的礼仪重视程度那也是半斤八两。

总之我们坐在夜风习习的果儿栗子公园旁边吵了大半个晚上,吵到餐厅打烊,我也没搞清楚这架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都吵了些啥。我自己赶鸭子上架地为罗琳女士辩护了一下,提到了我对身份政治运动操作形式的疑虑,也提到了女性和跨性别者虽然都在争取平权的前线并肩战斗,但是不是归根结底不同的人群有着不同的经历和不同的诉求,罗琳阿姨站在女性的角度说话,跨性别人群是不是有点overreact,结果越描越黑,我越说基友越生气越觉得我这个恐跨的毛病不治将恐深。至于基友说了啥我则完全没听懂。

最后我大概是被格格巫架走的。据说基友的女朋友也对他大光其火,在我走后接棒跟基友继续吵到了半夜三点。

第二天我上班的时候收到了基友发来道歉的信息。我也赶紧回复,但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所以只说自己言语欠妥,引起误会,甚是遗憾,然后又塑料姐妹花地互发了很多大红心emoji…

但我之所以承认自己言语欠妥,是因为格格巫后来坚持说,基友原地爆炸的原因,来自于我提问题的方式欠妥:他正沉浸在对自身体验的反思与纠结之中,我完全没顾得上表达我的同情与理解,就硬梆梆地甩出一个上次已经被认为是有问题的话题,逼他发表意见,自然会让对方觉得我在挑衅。我觉得他这个说法莫名奇妙——基友既然在剖析自己的性取向,这算是抛出了一个话头,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大家都能感同身受的身份认知问题,自我本能和社会规训之间那些没完没了的拉锯战,不管是对女性、同志还是跨性别者来说都是共同的经历。所以他开启的话题,难道不是被我稳稳地接住了吗?格格巫解释的时候,我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毕竟也许德国人跟中国人组织语言的逻辑很不一样,讨论问题的方式不一样,在我看来诚恳的问题,在基友的耳朵里就是大大咧咧的挑衅呢?我这样半信半疑了一个多月,在接下来的第三场吵架后,才将格格巫这个辩解正式上纲上线为gas lighting。

其实第二场吵架之后,爱好和平(恐惧一切争端)的格格巫就一直在祈求上苍别让我和基友再碰面。他说基友最近遭遇中年危机,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我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让他(格格巫)头疼不已。虽然我还是不太接受我友好的学术问题被误会成挑衅,但我承认对欧洲知识阶层微妙的礼仪规则不太搞得清楚,引发事故是可能的。这期间基友和我非常塑料姐妹花地再三隔空表达我们应该再聚再喝酒,但谁也没有主动跳出来约时间地点。结果有一天我下班后想给格格巫一个浪漫的惊喜,没提前通知就跑到他家,好死不死,发现格格巫和基友正排排坐在运河边的长凳上谈心。

就这样,我和基友在这个夏天第三次相会了。我们也绝不是浪费时间的人,寒暄了大概十来分钟,就短兵相接地再次吵了起来…

还是一样的话题,还是一样的混乱,我和基友的吵架,似乎从来都不能导向一个和平理智的结局,从我们的第一场架——关于airbnb和新自由主义的烂账——开始,我们就陷入了一个鸡同鸭讲的绝望泥沼。在第一场架中,我只想讨论市民举报这个行为是否合理合法,但基友却认为我在为airbnb和新自由主义辩护;在这个夏天一场一场的混战中,我想听听学术圈的盆友们如何用理论的框架诠释性别的涵义,既然身份政治已经是我们深陷其中的现实,我希望了解不同的性别符号在不同群体(女性、同性恋、跨性别者)的集体身份认知中扮演的不同角色是否能够自洽或相互印证,然而基友唠唠叨叨纠缠于罗琳和我是不是恐跨这种无聊的问题,令人怀疑我们是不是说着不同的语言——而语言,确实也在这场争吵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基友操着一种听上去令人头秃的学术德语,狂掉书袋的同时从句叠从句,中间夹杂大量40个字母起跳的组合词,听得我头晕目眩。我在攻击基友言之无物的同时,也同时指出他组织语言的方式令人发指,我的攻击引发了格格巫对基友的同情(共情?),为了缓和气氛,他做了一次无用(更准确地说是适得其反)的尝试,开玩笑地说我的语气像Valerie Solanas。

啊,Valerie Solanas是谁呢?Valerie Solanas是1968年刺杀Andy Warhol的女疯子。她指控Warhol在他的“工厂”对工作人员甚于资本家的无耻剥削,她最出名的作品是一篇要推翻政府,干掉资本主义并消灭男性的宣言。我对Valerie的愤怒感同身受,但她到底是歇斯底里的女疯子还是“阁楼上的疯女人”我却不得而知,因为我压根不知道Valerie Solanas是谁,我相信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刺杀安迪·沃霍”的八卦,但谁记得住欧美人那一长串一长串的名字?基友抓住这个把柄,开始指控我“对60年代已降对性别问题的讨论一无所知,既不知道Valerie Solanas是谁,也不了解Judith Butler关于社会建构性别的理论(他放屁),这样一个对context全然陌生的人,跑出来支持一个同样对context陌生的保守主义儿童文学作家,他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批驳起。

基友这段既无礼又无耻的话彻底激怒了我,我连珠炮一样地高声骂了回去,我指责他听不懂人话,而这种听不懂人话的行为未必是因为智商太低,而是出于他西方中心主义的傲慢——这是针对他将我礼貌的问题认作挑衅,我曾经“大度“地承认如果真的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那也是因为我说话的习惯和他们欧洲学术圈那种弯弯绕不太一样,他既没有能力解读我的语言,也没有能力理解并接受我说话习惯跟他们不一样的原因;西方中心主义之外,基友和格格巫还是两个将自己所有的那一点知识作为碾压他人的权力工具的恶霸(是的我把格格巫也扯了进来),我也好,保守主义儿童文学作家罗琳阿姨也好,我们从自身体验出发理解世界有什么不对?难道所有人都要在了解50年性别理论演化的基础上才能拥有对自身性别身份的话语权吗?

就在这个时候,邻桌的三位妇女也加入了战团,其中一位中年妇女以一句“你们也够了吧”开场,我们都以为是因为本桌吵架音量太高,像上次一样扰邻,基友的回骂已经到了嘴边,结果该女性马上亮明了自己的立场,她现在插话是来为我壮声势,因为她们在一边旁听这么久,实在受不了格格巫和基友两个大男人对我的霸凌。作为旁观者,她比我冷静得多有条理得多,将我们乱七八糟的吵架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指出了两个男性玩弄知识权力是一种虚张声势,也控诉了他们一整晚跟我的争锋相对是多么没有道理。最后她转过头,严厉地看着我说,你也是时候该认识几个新朋友了。说完之后她就叫服务员买单,然后潇洒走掉了。

基友和格格巫听得呆若木鸡,在他们的“左派自由主义者”生涯中,想必很少有人将这些通常适用于极右人群的控诉加诸他们身上,这两个人陷入了“什么难道我最终活成了我最讨厌的人”的自我怀疑和“她们不对不对不对”的抵触情绪中,气氛像末日审判一样肃杀。我心里暗暗好笑,基友为了找补一下,悻悻地诋毁那三位妇女是“萨克森来的女拉拉”,我觉得这种没有品味的攻击已经是他最后的骄傲了,犯不上去戳破。比他还惨的是格格巫,在经历了我和萨克森女拉拉的双重上纲上线后整个人都不好了,面色青黑,一语不发,在接受控诉和不接受控诉之间痛苦地挣扎。他这个样子让我也觉得异常烦躁,一看时间又是凌晨,第二天还要上班,我就骑着车回自己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换了格格巫打电话来道歉,我在电话中申明不想再听他为基友辩解了,基友中年危机也好,身份危机也好,说话方式与众不同也好,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要说服我承认在这场争吵中也负有责任,那就是在gas lighting我,请格格巫自重。格格巫灰溜溜地同意了我的看法。

过了几天,基友继续不服气,鬼头鬼脑发来一篇Judith Butler的访谈:《朱迪斯·巴特勒谈文化战争、JK罗琳和“反智时代”的生活》。朱老师也不知道是在象牙塔里呆太久还是怎么着,最近说话做事甚是悖谬。上次签名支援Avital Ronell就是一个例子,这会儿又跑出来接受访谈,轻描淡写地把罗琳和她的支持者们贴了个标签:受迫害妄想症患者。这些人想入非非的恐惧配不上得到朱老师更多的关注,她更希望跟保有理智的女权主义者讨论性别的多样性和如何在网络时代抵抗反智的受迫害妄想症患者们。但在这个夏天漫长的争吵中,我越多了解相关的问题,就有越多的同情给到罗琳——虽然我也觉得她那套出名的儿童文学作品里那些保守的性别和种族观念颇有问题。罗琳的推特并没有质疑跨性别者存在的正当性,而是在抨击性别政治实施过程中出现的诸多实际问题。尽管她一再强调这一点,但很多批评的人依然把这两点混为一谈。朱老师并非没有能力理解这一点,但她认为,罗琳的批评无中生有,只是被恐惧驱使的偏见。这是真的吗?即使对厕所问题的批评略可笑,但罗琳在后来解释的公开信里提到的好几个问题我觉得确实值得探讨:年轻人在身份政治的裹挟中过于轻率地决定改换性别,但变性不是纹身,毕竟医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可以让人今天变男明天变女。当然了,轻率的年轻人永远都会有,就算不是变性,他们也会想出其它的方式来折腾自己。但一个保守的罗琳女士表达自己对此的焦虑,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指摘之处吧?更何况她还提到在自己的慈善工作中接触到大量的案例,是对自己女性身份感到不满的年轻女孩想要变性成男人,以逃脱男权社会加诸于己身的不公。她们的变性需求并不真的来源于自己的性别认知,那么,对变性行为给予支持就不是帮助她们的正确方式。

而说到性别的多样性,这一点也让我感到疑惑。朱老师所说的性别多样性,难道不是建立在性别存在这个事实基础上的吗?即使社会构建了性别,但它毕竟被构建了,是真实的存在。我们可以去批判它,但无法抹杀它的存在。作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即使我非常希望父权制原地消失,但成为女性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这些快乐大过在父权制下生活带给我的痛苦。我喜欢自己细腻的皮肤和柔软的曲线,也不觉得性别差异完全是后天造就的。在成长过程中,我也曾一再思考那些超短裙、高跟鞋和睫毛膏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觉得它们美吗?我觉得穿着高跟鞋涂着大红唇的自己美吗?如果我觉得自己美,这个美是真的美,还是我在以男性的眼光凝视自己,让父权社会畸形的审美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我经历了漫长的思考,认为舒服自然的自己就是最美,脱下高跟鞋素面朝天地走在大街上,对面忽然来了一个骄傲的跨性别姐妹,挺着气球大胸,穿着恨天高,假睫毛能当雨刮器,我该跟她一起庆祝她对这些符号的使用,还是说一句:wait a minute…我其实也不知道。或许不同的符号对不同的人群,因为其不同的经验,所代表的涵义就是不一样的。所以,如何承认多样性的存在,与之共生并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这难道不应该是公共平台上的讨论应该导向的地方吗?

平心而论,朱老师的话每一句看上去都很正确。但我在这篇文章中看到的是象牙塔中人的傲慢。女权主义者和跨性别人群都要挑战父权制度,现在这种针锋相对是否也属于不同阵营在运动中寻求自己声音的一种必然?为什么对跨性别人群的言论和行为提出质疑的女性就一定是“恐跨”的?为什么要将她们的反思和疑虑定义为不负责任的想象和毫无来由的恐惧?她断言“持这种观点的女权主义者预设:人会被阴茎所定义,任何有阴茎的人为了进入女性更衣室都会自我认同为女性,并对里面的女性产生威胁。它假设阴茎是威胁,或任何有阴茎的人如果自我认同为女性,就会进行一种卑鄙的、欺骗性的和有害的伪装。”这…即使略有恐跨嫌疑的罗琳阿姨也不是这么说的呀,她明明说的是,在开放女厕所给跨性别人士的同时,增加了不怀好意的男性借此犯罪的可能性。不管这是不是罗琳阿姨异想天开(英国的厕所没有隔间吗?!),但毕竟她并没有表达“任何有阴茎的人如果自我认同为女性,就会进行一种卑鄙的、欺骗性的和有害的伪装”这层意思,朱老师自己写东西晦涩难懂,难道竟是因为有阅读障碍?比阅读障碍更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这种误读代表的那种“懒得去理解你们究竟为什么发出这种谬论”的傲慢:那些批评质疑,即使是想象和恐惧,难道不也暗示了某些被挤压的空间和未被感知难以言说的不公呢?

这让我想起前段时间看到迈克·桑德尔出了新书,名字叫做《美德的暴政》,但美德Merit是精英Meritocrat的词根,所以桑德尔是在向自己人开炮。我看了一下书评,桑德尔在书里这样说:“谦卑是此时此刻至关重要的公民美德,因为这是一种必要的解药,可以消除精英政治的傲慢,正是这种傲慢导致了我们的分裂。”

于是我就去Audible下单了一本,桑德尔自己当声优哦。

至于吵架的结局嘛…夏天过去了,天气变得令人沮丧,德国又开始咣咣闹肺炎,能够坐在街边高声扰民的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基友去了希腊抓住阳光的尾巴,格格巫要回美国去经历大选,我则要回国搬砖。对朱老师的吐槽,我只是跟格格巫讲了一下,他并不完全赞同,还是邀请我跟他一起读书,而基友我则没有再回复他。

Written by in: 无聊之事,柏林柏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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