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
20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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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无意战斗又不想投降

因为友博听听提到欲壑难填的事,我也想来跟风两句,虽然并不是很确定到底想讲什么…主要是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欲望很多的人,除了固定去超市添购生活必需品,几乎不怎么购物。这也许跟我在德国生活有点关系,因为每次回国在花花世界里杀进杀出一番,就立即觉得自己必须进行消费:华服啦,美食啦,奇技淫巧啦。一旦离开强国这种欲望便快速消逝,即便借助惯性勉强消费了,大多数时候也像是在完成任务,或者走过场。

其实我想讲的是消费焦虑。

我对物质过剩有很重的羞耻感。不是道德层面的羞耻感,跟马尔库塞啊鲍德里亚什么的也没有关系,只是单纯从实用主义角度出发的羞耻感。前两天我清理衣柜,搜检了一大编织袋的衣服去扔掉,大概有20公斤。统计了一下,品类有运动服、上衣、裙子、裤子和鞋;衣物平均年龄在五年左右,比五年老的大多数是在商店里买的,比五年新的几乎都是淘宝而来。我要扔掉它们是因为家里两个大衣柜都被塞满了。这么听起来似乎衣服的量很大,其实未必。我大部分衣物是挂起来的,很占空间,可以在数量较少的情况下迅速填满衣柜。我无法忍受叠放——光是想到叠放和与之对应的挤压感我就为衣服们感到委屈。但挂在架子上的衣服多了之后,也差不多是一个垂直叠放的效果,柜子里挤得密密匝匝,根本看不出内容。于是我整个季节翻来覆去地穿挂在最外面的几件衣服,然后天天绝望地想,怎么又没衣服穿了?怎么总是打扮得像一袋土豆…絮叨了这么大一段,大家应该明白我的强迫症不治将恐深。而面对20公斤的旧衣,我感到非常无力…该把它们扔哪里去?垃圾箱肯定不行,大部分衣服的质量都还很好。或者塞进街角的旧衣回收箱?然后呢?这些衣服会不会出现在二手服装市场论斤出卖?还是会被送给无家可归者?或者难民?城里面有专门捐衣服给难民的点,也可以把编织袋拖到那里去,可是我怎么扛得动20公斤?说到底我那些矫揉造作的高跟鞋和半透明T恤对无家可归的人们会有什么建设性帮助?

书也是一样。即使经历了一次跨国搬迁和与之对应的“断舍离”(讨厌这个比我的高跟鞋还要矫揉造作的词),我又慢慢攒起了一墙的书。可是我现在很少看书了!这些书的存在持续地提醒我精神生活的日益贫瘠,让我在经过这堵墙的时候抬不起头来,总有一天我要把它们都扔了。

食物也是一样。干货和调料经年累月地放在厨房的架子上。对于一个常常在外奔波的人来说,跟这些囤积品打交道的唯二机会就是买入的一刻和发现过期把它们扔进垃圾箱的瞬间。但如果某种调料或食材在过期后没有迅速补货,很快就会有一道符合墨菲定律的菜肴非做不可,到了做的时候才发现这种必须的成分刚被我扔掉了。

人是物质的奴隶。我们占有物质的同时就注定了被奴役的命运,区别只在于强迫症的程度和与之相关的,对被奴役这个事实的认知深浅。从美学角度来说我是很向往家徒四壁的,道德层面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挣脱物质的束缚。不幸的是,一个在物质海洋中泡大的城市狗与极简生活的关系,大概跟叶公与龙的关系差不多。曾经有一些才华横溢的建筑师在与最浮华的物质发生深刻关系的同时拥有修道院fetisch。我以前只是觉得迷人,现在才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

Written by in: 拜物记,有涯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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