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
10
2022
5

团长和乡绅

前几天,单读给项飙做了一个专访讲俄乌战争与日常意义。我和几个朋友在群里吐槽项飙是个鸡贼的人:在贵国那个舆论环境里装作客观地把普金跟俄罗斯划上等号,讲他的“思想根源”,带着对民族主义的共情,回避了对集权、寡头、侵略和屠杀的陈述(都没指望他批判)。但是别扭同学跳了出来为项飙说话,觉得他这个专访在讲人类学,而人类学是一种中立的陈述,所以没有什么问题。其它人纷纷认为这个理解是不对的,项飙其实是在用一种伪中立的人类学陈诉为某种政治哲学站台,大家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但这不是重点,这只是一块背景板。)

群里的热闹过去之后,我和别扭又转到私人频道,隔着几个时区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讨论,其中我提到,我对项飙可能是有成见的。我在读了他那本大火的《把自己作为方法》之后又去找了他关于乡绅的研究来看。本来我对地方自治一直都感兴趣,谁不希望贵国政治能有一个另外的可能性呢?我记得以前跟听听也讨论过类似的话题。然而那个研究我根本没能看完,后来我跟Q吐槽,(以我一贯的粗鲁和齐突)说这个研究一股子包皮垢味儿。自那以后,我就觉得项飙是一个很有问题的人。这有可能影响了我对他跟单读这个访谈的观感。接下来别扭和我又讨论了一下乡绅的问题。别扭认为乡绅什么的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因为贵国的基层政治就是由乡绅掌握的,如果我们认为政治结构要么是自治,要么是政府管制,而我们又希望回避政府管制带来的问题,那么就需要研究自治的逻辑。我somehow认同人类学者当然可以也应该去研究贵国的基层政治格局,乡绅自治也好,中县干部也好,学者们想研究啥就应该研究啥。但在大爹和小爹之间二选一这个想法让我觉得即沮丧,又迷惑。

(这是另外一块背景板)

整个讨论期间,魔都以一种极度魔幻的形式被按下了暂停键。住在一个酒店式公寓里的我,之所以还能继续工作、锻炼、吃了喝喝了睡,以及在网络上跟朋友们热火朝天地磨嘴皮,都得感谢这个酒店式公寓的工作人员,一个叫Hedy的女孩子。关起来没几天,Hedy就拉了一个住户群,一边跟街道联系组织物资投喂,一边往群里扔各种团购信息。随着这个群越来越壮大,人们的购买力也越来越惊人,从最早的肉菜蛋团,到后来的零食饮料团,昨晚居然有了一个买酒的团,我看到团里有人买了拉菲,还有人买了獭祭。不光是我们这个楼,跟Hedy一样的女孩子从各个社区冒了出来,抛弃对计划经济的幻想,开始为自己和邻里组织团购。魔都暂时没有彻底陷落,都得感谢这些Hedy Angie Lucy Jenny们,于是她们得到了一个昵称叫团长。

然后咣一下,我就在网上看到这样一张图:

老实说,虽然对拥有Y染色体的族群早已不抱任何幻想,看到这张图的时候我还是震惊的。于是我就发了一个票圈,写道:

这个性别真的绝了,干啥啥不行,抢功第一名。

今天我想进行一个人类学调查,好歹我朋友圈大几百号上海人。你们那里但凡有一例成功组织起社区生活资源供应的男团长,请留言或者私信告诉我,谢谢!

这条圈马上得到了大家的踊跃回复。一天之后总共给我点赞的有6个人,其中三个是男的,还有一个是我四姨(我所有票圈她都会点赞,所以她的点赞不具备统计学意义)。有42个人回复我,其中绝大多数表示自己社区的团长确实都是女的,还有一些对拥有Y染色体的族群在疫情期间的表现发表了略带侮辱性的评论。但居住在北京的龙女士留言说:

顺直男是不行,我有好几个gay蜜都是团长…还有调配小区各种物资的。

她的留言让我意识到,做调查的时候不能忽略了gender issue.

居住在静安区的王先生留言说他们社区男女团长都有,且男团长都是稳重的顺性别直男。于是我在私信里跟他展开了进一步的讨论,王先生对社区近段时间开团比例进行了统计,得出结论男女团长的比例为2:8。到了晚上他又给我发来信息,告诉我他们的业主群也是由一个非常精干且组织能力卓越的女性,Joan,建立的。Joan并且在疫情期间张罗了志愿者队伍,对整个社区负责。

在苏州开厂但居住在上海的企业家于女士留言说,她们小区有个李佳琪团,团长是小红书的,组织能力很强,雷利风行。这位男士既然被小区群众昵称为李佳琪,大概也不是直男。(没有说李佳琪是弯男的意思。他的性向我不清楚)

另一位曾就女权问题跟我在一个火锅店里争得面红耳赤的王先生留言说:

讲真,有的。我昨天团到的一包菜就是男团长。

王先生高屋建瓴地指出,做统计的时候不能只看性别因素,还要考虑年龄结构和收入结构。比如他住的小区中男女团长都有,性别不是主要判断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为团长的因素。但他注意到,很少有老年人成为团长。王先生进一步解释:小区里大部分都是有娃家庭,大家照顾老人照顾娃都忙不过来,男的女的都得干好自己的活,没空分男女啊。于是我问道:“有娃家庭是说家庭内部大家都有明确的分工,大家一比一地照顾老人照顾娃,然后谁有余力的,也参与社区组织工作,aka团长?有时候让女的出去,有时候让男的出去,是这样吗?”王先生说,差不多。但补充道:明确分工是没有的,都是习惯法。我问:“习惯法的意思是在模糊化处理下公平的分工?”王先生打出了三个LOL的表情,然后评论道:欧洲的这套学术理论是割裂的,他prefer佛教的理论。不过第二天,王先生又给我发来了一篇果壳网的文章:居家隔离中,你家是谁在抢菜?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类学家,甚至对人类学的各种理论一无所知,所以并不知道该拿这些统计数据怎么办。把我拉回人类学讨论的,是别扭同学的一条短信。她也发给我一个团长相关的截屏:

并说:

这个是我理解的“乡绅逻辑”。

她发消息的时候是上海的半夜,早上起来我看到这个总结,觉得很不对劲。就回复她说:

这个不是乡绅逻辑,因为很重要的一点,上海现在所有运行得好的社区计划:团购也好,互助也好,组织者都是女的。我这里是,我所有员工那里只要能搞定的也是,包括我认识的朋友我因为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所以调查了一圈震惊地发现例外很少。乡绅的底层逻辑不是什么社区自治互助啊之类的,乡绅是父权制的神经末梢,除了家庭里面那个爹,他们就是大家的爹。他们是把大家关着,坚决执行上面的指令不让人出门治病的人,他们是把援助的菜当团购产品卖到其它区的人。众议院、参议院、投票这些概念,在我们被乡绅运行了成百上千年的社会中出现过吗?这个里面就有你说到的文化的问题。我们能够脱离我们的文化来理解乡绅吗?我们不能。这就是为什么你举的那个例子跟乡绅逻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原因。为什么社区里现在那些互助活动的参与者大多数是女的呢,当然有很多原因。但我觉得跟女性无法进入乡绅逻辑,所以愿意去拥抱另外的逻辑有很大关系,特别是在上海这样一个被外来逻辑渗透的地方。

就此别扭同学的回答是:

我觉得乡绅逻辑中男的掌权不是必然逻辑,而是外部环境,内在观念的共同结果。也就是说完全可能出现女乡绅,完全由女乡绅掌权的结果,虽然浙江村里没有。我觉得项飙的意思就是要理解和尊重自治的逻辑,而并没有说自治只有一种逻辑。我理解他说的乡绅逻辑就是尊重地方自然形成的权力结构,选择合作而不是拆解。至于过去乡绅都是恶心的男的,就是思想观念和外部环境的结果,但这个并不是内在的东西。

我本来想要立即回复她,结果发现到了周末我比工作日还要繁忙。因为我的员工都被关在家里缺吃少喝,独居的年轻人们渐渐精神状态都出了问题,只好拉着大家开zoom会调节一下情绪,聊天、唱歌、玩游戏,我本来以为一两个小时差不多了,中间还去洗了碗收拾了桌子做了运动和核酸,结果回来这些人还兴高采烈。到5点过我精疲力竭宣布zoom聊天会到此结束,作为隐形社恐之后的整个晚上只能躺在沙发上刷无脑视频安抚自己过度社交的惊恐灵魂。

但同时我也觉得不知道怎么回复别扭同学,倒不是因为我对乡绅这个概念抱有什么幻想——我并不觉得团长们的事迹能够在任何意义上促成中国基层民主的形成或发展。我甚至对团长都是女的这件事本身,也很难感到高兴或者骄傲。

在王先生转给我的那篇果壳网的文章里,作者分析了疫情、女性和家务的关系。文章里给出一个数据:

联合国妇女署2020年11月发布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疫情期间女性每天花在家务和照料上的时间是女性的三倍。

在德国,我也在建筑学报给出的一份调查中看到,因为新冠疫情,女性建筑师半职的比率从2015年的35%上涨到了47%。Holy shit。当然了,居家隔离造成的家务负担增加在男建筑师半职的比率上也有所反映,从2015年的4%上涨到2021年的10%。hmm…

而在贵国闹肺炎的时候,女性不仅要给男的擦屁股,还得给国家擦(并没有说她们平时没帮着擦的意思)。不仅要绞尽脑汁给全家人搞到足够的食物,还得顺带着帮助整个社区逃脱饿肚子的厄运。而她们在这整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卓越管理统筹能力,也很难说是女性天生就具备的优良品质。我看八成还是后天被社会捶打的结果。毕竟,成为妻子和母亲并不意味着出个子宫生孩子就行了。在欧洲,传统的淑女教育包括到瑞士去学习酒店管理,当然不是学成归来就可以管理酒店,而是要等着嫁人后打理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在贵国…我相信王熙凤是在现实基础上搞的文艺创作。小家小户一个钱掰成八个用,科学管理协调调度更是必不可少的能力。换了我,我就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在Hedy没日倒夜为全楼搞团购的时候,我把团购群关了静音,设置只对Hedy的发言消息提醒。她随便说点啥我都会在下面彩虹屁乱吹:好棒!谢谢!感恩!Hedy辛苦了!吹完了就默默下单。扪心自问,我是没有成为一个care giver的品质的。从小到大,我从未对任何一种人或非人的生物产生过“我要呵护照料ta”的愿望。如果大家能够一起愉快的玩耍,那么最好不过;如果耍不到一起去,就宁愿相忘于江湖,责任和义务当然是越少越好。但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也收获了自己那一份来自社会的捶打。所以魔都宕机的时候,我得考虑员工是不是吃得上饭,给她们定人均500点对点配送的爱心礼包,放弃周日跟朋友们在网上兴高采烈打嘴炮的机会去陪他们玩“你画我猜”搞得自己精疲力尽。但是,我猜我毕竟还是这段关系中更大的受益者。而在那个五十多个楼长组成的众议院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非常肯定,如果一下子变成了500栋楼或者5000栋楼,众议院里面就不会再剩几个女的了,更大的可能性是,不管是众议院还是参议院里都挤满了“乡绅”。

啊靠,这次写了好多。闹肺炎真是比失恋还容易引发博客井喷。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有涯之生 |
Mar
25
2022
0

贴篇旧文

因为打仗,忽然想起了我曾经翻译过几页的一本小书:

《专政厨房》

当时挖了一个大坑,虽然只是薄薄一本小书,但我只铲了三铲土就弃坑而去,可以说是专业级别的挖坑选手了。现在再看这种麻球型的毛子会有点不耐烦,所以此坑想必永远也填不上了。

书里老是讲到敖德萨,打起仗来我才知道是在乌克兰。前段时间跟我的乌克兰德国混血女朋友通电话,才想起来,我当年也是认识了她才知道基辅在哪里。哎我真是一个地理很差的人。

Mar
20
2022
5

胡不归

从开始闹肺炎到现在,我已经是第五次回国aka第四次被隔离了,整个过程一波三折坎坷艰辛。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几次,折腾的程度是否会继续升级。

元旦新年后我跟格格巫前后脚去了芝加哥,当时的计划是在芝加哥过完农历新年就回国搬砖,遂买了2月初的机票。

元旦前后,因为Omicron在美国爆发,感染人数飙升,中国要求所有从美国返回的人都必须在起飞前进行所谓的7天健康监测,以及在这7天开始和结束的时候进行核酸PCR检测。话说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在德国,我可以在柏林做测试,再去法兰克福坐飞机。但美国这边的大使馆给每个起飞地都指定了本地的测试机构。芝加哥直飞上海的航线被取消后,我只好选择从就近的底特律飞回去。难道我得跑到底特律去住7天?底特律在哪里?

好在仔细看了一下大使馆的规定,搭乘从底特律起飞的航班之前,有三家检测机构可供选择,除了一家在底特律,另外两家都在芝加哥附近。所以大使馆也知道从底特律起飞的人很多都住在芝加哥,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取消芝加哥回国的航班?!

一月间,随着从美国回去的人陆续被查出阳性——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中国测试的敏感度级别调得太高——本来就寥寥无几的回国航班继续被陆续熔断,中美两国又开始就这个问题互掐。美国人跳出来说:不飞了不飞了,你们中国三天两头熔断美国公司的航班,我们要把国航东航的航班统统取消!中国这边一听啊哈这可不就好棒棒!正愁春节和冬奥会以及之后的two会期间有人回来投毒,假模假式谴责了一下下子就不吭声了。我的机票当然也在这两国互掐的过程中没了影子。

好在我有一个靠谱的票代,眼看着机票不保,就悄悄帮我又定了一张三月初的贵价票,盛惠人民币3万多——12月订票的时候,价格虽贵但还在合理的范围内。底特律回上海大概是一万多人民币。到中美两国开始互相“熔断”,票价就像坐上了火箭刷刷往上涨,我只好流着泪下了单。

买到了机票,并不意味着就能回国:临走前7天的两次PCR核酸测试都得是阴性,仲有一个抗体测试。我看了大使馆的规定,如果抗体显示阳性,意味着测试人曾经罹患covid,那么就必须证明现在已经痊愈。阴性核酸证明说服不了坚持清零的贵国大使馆,想上飞机必须提供医院的x光胸片,这个胸片必须已经有21天的历史,其间每7天还得再去测一次核酸….这样苛刻的条件让我在芝加哥的日子过得谨小慎微。朋友的聚会不敢去了,喜欢的餐厅也想都不要想,每天呆在家里,相当于把自己隔离了两个月。

终于到了临近回国的时候,查了一下发现指定的两家测试诊所离住的地方都很远,打车来回要一百多刀。两趟测试下来,光路费就花了快300刀。PCR测试170刀(虽然满大街都是免费测试,但贵国就是需要大家在指定诊所里做这个昂贵的阿物儿),再加个抗体测试盛惠270刀,700多刀就这么哗哗地花了出去,国家当然是一分钱不出。说实在的,对公然千里迢迢回来投毒的人,国家没有罚我的钱,已经是很仁慈了。

测试结果一片绿灯,有一个抗体是阳性,但据说是因为打了疫苗的原因。确实大使馆也没刁难我。但因为我的疫苗是在德国打的,虽然都是辉瑞,但跟美国的疫苗证明可能长得不一样,大使馆的人不识得,各种刁难不肯给我绿码。我提供了欧盟的疫苗二维码,把疫苗本都翻译了,他们也能看到标签上明明白白的biontech comirnaty标志,他们还是非让我提供签证、入境证明、机票等等跟所谓的绿码申请毫不相关的私人信息。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我终于拿到了绿码,战战兢兢地踏上了回国之路。不管是在芝加哥还是底特律,老美的机场人山人海,很多人连口罩也不带了,对比贵国的如临大敌,让人觉得无限感慨:说好的抄作业呢?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票代因为不知道上飞机之前会有什么幺蛾子,只给我定了一张从底特律回国的机票,后来差不多确定航班不会“熔断”,才又补定了从芝加哥去底特律的机票。他还特地说了一声两张机票都是delta的,所以我应该可以在芝加哥就直接把行李check in,到底特律再去柜台换张登机牌就好。开始我对这件事情有点犹豫,但因为行李确实很多很重,到了芝加哥机场,我问了一下checkin的大叔,大叔说可以但他不会操作,又叫了个大姐来,一通操作我看到自己的行李被打上PVG(浦东机场)的标签,觉得嗯,这样也很好,就省得在底特律折腾了。到了底特律有点不放心,在换登机牌的时候又问了一声,柜姐把行李号输入系统一查,说是的,你行李直接去上海,我就放心等飞机去了。

另外一个插曲,从美国飞回中国的航程本来就很漫长,现在飞机居然还要到首尔去停一两个小时,因为机组人员要全部换一遍,据说是美国航司的人对中国严苛的隔离政策不胜其扰,所以想了一个折衷的主意….至于从首尔飞回去的机组人员是不是要隔离,为什么make sense,我太疲劳就没有再去关心。

落地浦东机场就是做核酸,进海关,取行李。然后,我的行李没出现。两个箱子,一个都没出现。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崩溃归崩溃吧,还是要去隔离。上一次我回来的时候有写过,上海隔离酒店分为本地分配和外省盲盒两种。本地的酒店按区分配,静安和徐汇之类的中心城区酒店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也不会太差,所以很多人会随便弄一个地址以保证自己不会被盲盒扔到什么恶心的地方去。我在第二次隔离的时候用同事的地址住进了徐汇区的建国宾馆。但到了第三次隔离的时候,因为耍这个花招的人太多,分配隔离酒店的人开始要求大家提供房产证,所以我就又被扔去抽盲盒,抽到一个如家。这次我虽然依然没有房产证,但没拿到箱子,心情差到极点,想说再去抽盲盒我就要杀人了,就顺势打了一下没有箱子的可怜牌。别人问我要房产证的时候我就一通祥林嫂式爆炸输出,把静安区分配酒店的人吓了一大跳,为了安抚情绪激动的我,给分配了一个传说中能叫外卖能收快递的智选假日酒店。

但是,可能我回来得太是时候了吧,上海开始草木皆兵地“网格化”封城。酒店马上跟风改了政策,不能再收外卖和快递。入住那天是收快递最后的窗口,朋友给我塞进来一包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她可怜每天吃盒饭的我,顺便放了点小零食,居然被酒店搜包给扔出去了。Like:零食上面有病毒吗。

箱子的后续是,打了无数的电话和苦苦等待四天之后,我的箱子终于被找到并且运到上海了。然而机场消毒杀菌居然要花整整两天。两天之后机场给我打电话,说本来今天要把箱子给你送过来,但是送箱子的大爷被隔离了,起码三天后才能自由活动。As if,诺大一个浦东机场只有一个送箱子的大爷。我拿着电话目瞪狗呆。跟行李处争吵了很久未果,最后灵机一动,花两百多块钱找了一个闪送去把箱子取了回来。

隔离的后续是,上海的隔离政策据说已经是全国最温和的,但仍然在层层加码。前两次隔离都是14天,上一次加了7天,但那7天其实我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这次的14+7都属于强制隔离的范畴,但中间还得换一次酒店,不知道是什么逻辑。隔离期间每三天都查一次核酸。

哦对了,上面我提到的所有涉及钱的地方都是自费。战狼国家的逻辑就是那么的随心所欲,也让人觉得非常绝望:疫情也许有朝一日终将结束,但这些荒谬和无稽会过去吗?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 |
Dec
21
2021
4

士绅化的里斯本

拆伙这件事情其实很像离婚。不管未来多么自由光明,此刻都是伤筋动骨。

飞先生和我一起工作的这十年,我们相处的时间几乎超过了彼此的生活伴侣。在这之前我们是同事、同学、朋友,一起工作、旅行,分享了人生中很多美好的回忆。

上个星期在葡萄牙,把家人交代的事处理完之后,我和Q、老白、格格巫一起去了里斯本。我惊奇地发现,里斯本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有点破败颓唐的二线城市了。如今的里斯本挤满了创业精英和他们带来的星巴克,变成了一个熙熙攘攘的都会。它让我想起了三年前重返特拉维夫雅法的海边,发现十多年前跟小布散步那片废弃的工厂,已经变成了热闹喧哗的海港创意园区…

上次去里斯本是2009年。毕业答辩后,飞先生和我跑到西班牙南部和葡萄牙猛玩了一番。里斯本是我们的最后一站,当时不知道撞了什么狗屎运,在城市最中心的光复广场上找到一家小旅馆,住进了一间虽然破烂,但能俯瞰整个广场的,阳台上开满了鲜花的顶楼小房间。在我的记忆(以及当时拍下的照片)中,光复广场大部分时候是乏人问津的,就像一个二线城市中心广场应该是的那个样子:尺度震撼,但没人拿它当回事。结果再去发现广场被游客们挤得水泄不通。而我们住过的那栋乱七八糟挂满旅馆、旅行社、打印店、樱桃酒馆招牌的小破楼,已经被修葺一新,油头粉面,大概变成了设计酒店。

当然如果一个人在文德斯拍《里斯本故事》那个时候来到里斯本,他大概也会觉得2009年的里斯本充满了毫无浪漫气息的喧哗。就像佩索阿借那个会计之口所说:在有些事情上,任何人都是虚妄的。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有涯之生 |
Oct
24
2021
0

Netflix and M

Eisenhüttenstadt——铁屋城——就像它那些同类,巴西利亚、昌迪加尔、大庆、Nowa Huta一样,是平地上冒出来的新城。1950年,为了拥有自主冶炼钢铁的能力,民主德国在波兰边境上建起了大型钢厂。为了解决钢厂两万五千名员工的居住问题,紧邻厂区规划了铁屋城。这座崭新的城市是共产主义德国的骄傲,象征着党国关于乌托邦的想象,它的街道和建筑记录了战后四十年共产阵营建筑潮流的转变,而不管潮流导向何方,新建的钢铁之城都拥有最先进的设施和资源,它被命名为“斯大林城”。

一转眼70年过去了,铁屋城早已不复往日辉煌。随着钢厂的私有化和减产,人们纷纷离开了这里。留下来的人越来越老,这个城市颓败了。不仅颓败,它还很愤怒,2019年的地区级选举中,铁屋城24%的人投票给了极右翼政党。

深秋的周末,阳光灿烂。海科、小凡和我踏上了计划已久的铁屋城之旅。我们手里有一本DOM出版社的铁屋城建筑导读,作者是海科的朋友,大板儿楼活字典Martin Maleschka。Maleschka是铁屋城人,但生不逢时,他出生的时候,铁屋城早已光辉不在。居民流失,房屋空置,政府开始有计划地拆除离城市中心较远的板儿楼。Maleschka一家人随着这个拆迁的过程搬了三次家。他去柯特布斯大学念建筑的时候,开始带着相机回到家乡,用胶片记录铁屋城的建筑和公共艺术,“就像一场漫长的告别”。这本建筑导读上有35个建筑,还有35个公共艺术项目——在德国,公共建筑必须要拿出一部分预算让艺术家参与建造,所谓的Kunst am Bau,建筑附属艺术项目。这是德国自从一战后就有的一个传统,没想到在东德也得到了延续,大概建设社会主义更需要大内宣的配合吧。

我们的导游

从柏林有火车直达铁屋城,这也是当初钢厂选址于此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流经此处的奥德河)。但在规划铁屋城的时候,新城被修在钢厂边上,火车站却还在沿用老城的旧站,两者之间有两三公里的距离。跟着海科往城里走的时候,我觉得这莫名其妙的两三公里对城市的衰落功不可没:太远了,公共交通又没有跟上,毫无便利可言。就算周边大城市发展,居民外迁,也不会愿意来这里落户。

我们的第一站是火车站旁边的旧货市场。首先需要穿过一片已经拆毁的板楼区。荒凉的空地上长着茂盛的野草,一块孤零零的牌子竖在马路边,上面描绘着这片荒地的新功能:郊区独栋小住宅。想到几年之后,这里就会布满房地产商产品手册里千篇一律的小火柴盒,啊,好像比大板楼更加令人绝望。旧货市场位于荒地一侧看上去年久失修的仓库里。我说:那边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发生的样子。小凡说:欢迎来到东德!整个东德看上去都不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发生的样子,但如果你走进去,你走进去就会发现,这里热闹得很。

于是我们走进去,发现这里果然热闹得很。巨大的仓库里堆满了杯盘碗盏、吊灯、唱片、洋娃娃;明亮的阳光从仓库一侧的小窗户照进室内,刺眼的光柱中无数灰尘上下翻飞;仓库的大喇叭放着热闹而俗气的Schlager音乐,有大概十来个人在如山的垃圾间快乐地淘宝。海科找到了一块内容是民德首都柏林十大建筑的红铜浮雕装饰画,小凡买了一个奇丑无比的花瓶和一盒多米诺牌,我什么也没找到。

从仓库出来,我们开始正式往市区进发,陆续经过了70年代落魄板楼区、新城外围绿化带、60年代现代风集合住宅区以及50年代苏式样板房,体验了一把东德建筑编年史。落魄板楼区的房价大概只到柏林的五分之一但仍然无人问津;绿化带倒是绿草成荫古树参天;而现代风集合住宅最惨,已经是一片“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的情形。在一所年久失修的学校里,我们看到一片歌颂社会主义建设的精美湿壁画被喷上了触目惊心的鲜红色巨大涂鸦。小凡和海科都对这种破坏行为表达了愤概,我倒是觉得涂鸦制作精美,跟壁画本身的结合天衣无缝,体现了时代精神。

50年代的苏式样板房区域按照社会主义花园城市的标准修建,容积率很低,绿化率很高,人车分流,步行街上有大片的花园、雕塑和儿童游乐设施。我们在一个叫做“激进分子”的餐厅吃了午饭,没有我嚷嚷了一路的传统苏式东德名菜Soljanka,只好点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鹿肉汉堡包。

铁屋城非常安静,马路宽阔,汽车飞速驶过,路上没有行人。一路走来,脚都走疼了,“城市中心”什么的仍然不见踪影。我郁闷地问,住在这儿的人每天都干啥呀?

小凡说:Netflix and Masturbation.

然后我们终于来到城市中心,Terra incognita,一块杂草丛生,充分实现了物种多样化的巨大方形地块。按照规划师的愿景,这里应该坐落着城市广场、市民中心、演艺中心和博物馆。但很不幸,这些光辉的构筑还没来得及被建造,城市就没落了。地块一侧的市政厅大门紧闭,门口飘落着玫瑰花瓣,显然不久前还曾举行过一场婚礼。地块另一侧的大酒店已经关张,大门上封着木条,窗口是幽深的黑洞。而正对着地块的那条大道,作为城市的中轴,通往北边的钢厂。道路的尽头,巨大的冶炼塔筋骨嶙峋,巍然耸立,是共产主义的哥特大教堂。

离开铁屋城之前,我们才发现了城市真正的核心:城市边缘的巨大购物中心。这是一片带有明显90年代美国风格的低矮一层建筑群落,超市、日用品商店、餐厅、保龄球馆被铝合金框玻璃穹顶覆盖的走廊连接在一起,室外有巨大的停车场。铁屋城的居民大可在此消磨一整天的时光。走出购物中心,我们在马路边上看到一幢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一层平房,房顶上支着黑色的大招牌,上面用血红色哥特字体写着店名。啊,纳粹俱乐部。海科耸耸肩说道。

在铁屋城的时候,我一直想到一本书,Didier Eribon写的《回到兰斯》,中文的译名叫做《回归故里》。Eribon,就像书名所说的那样,来自法国小城兰斯。在读这本书之前,我只知道兰斯有香槟。Eribon告诉我们兰斯城乡结合部也有大片的工人住宅区,他就是一个来自工人阶级的孩子。Eribon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在青春期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变得更加明显:他喜欢同性,在兰斯郊区崇尚男性气质的工人阶级氛围中,没有Eribon的容身之地。虽然叫做《回到兰斯》,虽然在书的一开头作者就讲到自己如何在成年后鼓起勇气,回家探访自己的亲人,但这是一本关于逃离的书。逃离自己的出身之地,逃离自己的家庭、阶级,逃离一切不是通过自由选择,就砸到Eribon头上的东西。

这本书赢得了巨大的成功。它以一种直白的方式触到人们的痛处,在中国,是日渐分化的贫富差距和让中产阶级如坐针毡的阶级固化;在欧洲,是让左派精英们痛心疾首的右翼崛起。中文版面世之后,我的朋友圈几乎刷屏称赞,每一个自诩为知识分子的人,都表达了对作者的尊敬和共情。在德国——首先这书就是跟我吵了无数架的基友倾情推荐的——它也收获了大量赞美。大概率会成为下一任总理的Olaf Scholz,在一篇采访里说自己喜欢读跟政治相关的书,比如Michael Sandel那本《美德的暴政》或者Eribon的《回到兰斯》。

几年前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同时也在看《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三本和第四本,《离开的,留下的》《失踪的孩子》。费兰特笔下有个男人叫做Nino,主角Lenu从小就爱上了他。Nino是那么与众不同。Nino是个气质有点阴沉但倜傥的黑发少年,他鄙视自己猥琐的父亲,也瞧不起那不勒斯,那个喧闹而粗俗的庶民世界。Nino野心勃勃。他很快就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勤奋挣脱成长的环境,变成了一个知识分子。就像Didier Eribon那样。借着知识的东风实现阶级攀升之后,他们也会用知识分析自己的来处,字里行间是冰冷的理论和按捺不住的厌憎。

然而,离开真的可能吗?费兰特借助Lila的口说:

离开这里!彻底远离这里!永远离开我们自出生以来所过的生活,要在一个一切皆有可能、有秩序的地方扎根,这就是我奋斗的目标,而且,我认为自己已经完胜了。

但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我发现我错了!这世界上的事情一环套一环,在外面有更大的一环:从郊区到整个城市,从城市到整个意大利,从意大利到整个欧洲,从欧洲到整个星球。现在我是这么看的:并不是我们的城区病了,并非只有那不勒斯是这样,而是整个地球,整个宇宙,或者说所有的宇宙都一样,一个人的能力,在与能否隐藏和掩盖事情的真相。

如果不是因为同时也在看《那不勒斯四部曲》,我也许会被《回到兰斯》说服。毕竟那些长篇大论的分析,又是巴丢又是法农,虽然没有什么新意,但充满了痛切的情感。而且谁又敢说自己不同情工人阶级呢?但正好因为两本书放在一起读,它们之间形成了非常有意思的互文关系。男女主角在不同的书中分享着相似的故事:战后的成长经历、底层的出身环境、被知识改变的命运。两本书的作者也分享着相似的叙事母题:奥德赛似的离开与回归。但不同性别的书写,却决定了路径的泾渭分明。对女性来说,不管逃到哪里,她们所面对的问题大同小异。波伏娃就曾将性别比作种姓制度。阶级可以流动;但种姓是命定的,是打在一个人身上的烙印,除非推翻命名种姓的整个制度,否则绝无改变的可能。不管是离开的Lenu还是留下的Lila,她们最终要面对的,还是那个喧闹粗俗,周而复始的世界,无处可逃。而对男性来说,则是另一种叙事:逃走是有可能的,因为男人总归要用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去弑父。而最后,他们总归都会变成自己的父亲。

相比Nino借助自己的力量挣脱原生家庭,Eribon的路走得更加暧昧。首先,他利用了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亲密关系是跨越阶级隔阂的一条天梯,然而跨越之后,Eribon作为男性,可以赢得比同样借助亲密关系获得更高阶级地位的女性更广阔更自由的空间——在上中产知识分子家庭中痛苦挣扎的Lenu就是最好的反例。其次,帮助Eribon实现阶级跨越的,还是女性的牺牲。为了让他能有钱在学校里读波伏娃,他的妈妈用摧残自己身体的方式在辛勤劳作。每一个阶级里,女性都不幸处于更低的位置。每一个痛恨自己出身低劣的男性,都在有意无意地剥削和压榨同阶层的女性,与此同时,他们毫无自觉。在Eribon那些引经据典对阶级状况的高级分析中,性别视角又占到了多大的比重呢?从这个角度来讲,他的痛切,又有几分真诚呢?

《回到兰斯》这本书中,Eribon开篇就说自己要回到出生之地,尝试去理解自己的家人,跟自己的过去和解。最后他承认了这个尝试的失败:再经历多少次,他还是会逃离。工人阶级和它所代表的一切,在Eribon心中不能引起哪怕是最轻微的共鸣。他所厌憎和反感的,只是更高阶层对工人阶级的盘剥和轻视,因为对此他感同身受。然而他既无意去讨论工人阶级存在的合理性,也从未尝试探索这一群体的主体性,因为他自从拥有了自己的主体性,就已彻底跟工人阶级划清了界限。而这,对我来说,才是这本书提出的问题最终的答案:为什么工人阶级往右转?因为他们无处可去。不仅是高高在上的资产阶级无法与他们共情,就连他们自己的儿子也无法与他们共情。而Nino最终活成了他的父亲。

我们走在铁屋城的中轴线上。这里还有几家门可罗雀的咖啡馆、冰激凌店和旅行社(铁屋城的旅行社特别多,是否也暗示着人们对逃离的渴望?)。艳阳下人们神情阴郁。他们中是否也有一个Lila,一个Lenu,又或者一个Eribon和一个Nino?我听海科说,在疫情期间,Meleschka最终决定离开柏林,回到铁屋城,在这里继续生活和写作。我想象他的生活也许并不那么糟糕,毕竟这里绿树成荫,环境优美,是民主德国规划师们的骄傲;而且物价低廉,交通便捷,他可以很轻易地离开,去休假,去参加建筑界那些永无休止的研讨会,去看这个世界。

板楼、板楼拆除后的空地以及远处的旧货市场

用火柴盒取代板楼的规划

旧货市场

60年代居住区之间优雅的连廊和它们纤细的圆柱

民主德国的第一家超市

湿壁画和涂鸦

50年代苏式新古典主义板楼

购物中心

纳粹俱乐部

once upon a time in Eisenhüttenstadt. Oskar Nerlinger, 1. Mai – Feier im Eisenhüttenkombinat Ost, Aquarell und Federzeichnung über Bleistift, 1929-1930. Akademie der Künste, Berlin

Oct
20
2021
4

隔离复隔离

我又被隔离起来了。

这是我在疫情期间第四次回国,aka第三次被隔离。

为了这次隔离,我专门下载了小红书。并在一个Jetlag+存在性焦虑发作的夜晚,沉迷刷小红书上的腰缠万贯事业有成家庭和美长腿靓女秀万物页面无法自拔。但是,小红书的攻略也没能帮我住进传说中“神仙隔离酒店”,在徐汇和静安区的地址都失效之后(该区机场防疫人员都学会了查户口这一招,如果不是自己或直系亲属拥有房产证,你就不配住徐汇静安的隔离酒店),我被扔到外地人堆里抽盲盒,最后抽中一个如家。

事实证明如家也没有那么糟糕。当然,观感是糟糕的。但好在干净,一个酒店该有的设施大致也都有,坐牢还需要讲究室内设计吗?这是一个问题。在我一番摸索之后,发现这个酒店的三大好处:

1.电视不是挂在墙上,而是摆在桌上的。让公司同事快递了一根高清线给我,把电视跟笔记本一连,我就有了两个屏幕,坐享舒适办公的快感。
2.饭菜真的不错。当然盒饭就是盒饭,但比起住过的前两家隔离酒店,这个如家的饭菜里没有任何让我觉得恶心的东西,比如大肥肉、大骨头、烧凉粉、各种淀粉过量的火腿肠和其它怪里怪气的人造物。调味也温和不奇突,以至于我每餐饭都吃完了。连早饭都吃掉了——之前的早饭充斥着大量花卷馒头之类的碳水,佐以奇怪的调味酸奶,但这次却有奶黄包紫米粥之类合我胃口的汤水点心。
3.有独立的壁挂式空调。我住的第一家隔离酒店是中央空调,因为防疫原因被关掉了,把我冷得够呛;我住的第二家隔离酒店也是中央空调,虽然有防疫需求但仍然没有被关掉,让我十分担心。

还有诸如硬质地板、床前空间够铺瑜伽垫等不算出挑的优点。综合起来住得并不算难受。可见我这个人很擅长从屎里淘出金子来。

另外还想感概一下:在机场被扔到外地人堆里抽盲盒,上了大巴,看到上海高楼林立,路网茫茫交错,不知自己会去向何方。机场的工作人员和车上的防疫人员全服武装,端着国家机器的架子,让人颇有一种登上了布痕瓦尔德专列的无力感。这种比喻说给格格巫听他又要生气,所以只好到blog上来吐槽一句。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有涯之生 |
Apr
10
2021
0

终于的终于

我漫长的隔离期终于要结束了。酒店打来电话,勒令我明早上6点之前收拾好东西在房间里待命,6点半之前离开…

这是什么非人的世界。

然而,我还是选择离开。再不离开,我就是北半球隔离时间最长的人了。

这次隔离的酒店在闹市,门前是车水马龙的大街。甚至打开手机看看本地新闻,还会发现楼下停车场发生了斗殴事件。我有时候会像退休老人一样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的景色,其实就是街对面的几栋大楼。正对面的大楼因为光线的关系,楼里发生了什么都能看见。比如我能看见右侧最顶上的一套房大概被用作女团舞训练营,每天都有人在里面跳得热火朝天。左侧从上面数下来第三套房是猫咖啡,房间里总是有无数的猫在涌动。还有一个蓝色的霓虹灯上写着死海漂浮,不知道怎么漂浮法,我还挺好奇的。

悲哀的是,我在国内停留的时间要延长两周。再回柏林就是5月底啦。野韭菜、芦笋、草莓的季节都错过了。桑心。

Apr
01
2021
0

二进宫

我又双叒叕回国了。

这一次旅程比去年11月顺畅多了。我不敢再去欧洲其它国家转机,也不敢买非中国航司的机票(因为外航如今动不动就被“熔断”),就定了国航从法兰克福直飞上海的航班。所谓的48小时内核酸抗体双检,使馆倒不强求一定在法兰克福做,所以可以提前一天在柏林做好检测,第二天坐火车去法兰克福,不需要兵荒马乱地在转机城市找地方过夜了。

经过几个月发展,在第三波疫情到来之时,检测机构也在柏林遍地开花了。我家门外大街上就有一个快速检测点,门口总排着200米开外的长龙,跑去问了一声,只测核酸不测抗体。还好现在放狗一搜,测抗体的机构也很多。随便选了一家,不用预约就可以测。吭哧吭哧骑车过去,发现当天出不了结果,立马儿麻利儿地又换了一家,不用预约,两小时出结果,nice。

当然nice也有nice的代价,两个检测做下来,花了260欧大洋。抗体检测11月的时候还只要12块钱,现在居然涨到了90欧元。资本家真是无情呐。

回国过程一路无话。唯一让人想要吐槽的是法兰克福机场,居然每一个口都排长队,办票、安检、海关,所有的地方人们都挤成一团,为聚集感染制造便利,而且害得半个飞机的人差点误了航班。不晓得为啥闹肺炎闹了一年了他们还能这样,明镜周刊最近有篇社论,叫die neue deutsche Unfähigkeit,新·德式无能,我看这标题取得还挺到点子上。

回国照例是漫长的过检程序,重大利好是:没有肛拭子!我那些无良的朋友们搓手搓脚地高兴了几个星期,让他们失望了!不仅没有肛拭子,连捅鼻子的程序都简化了。11月回来的时候要捅两边,这次只捅一边了。护士小姐姐一拿起棉签,我就自动把头往后使劲仰,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你也不用仰得那么夸张吧。

因为上次的隔离酒店不太好,这次早早做了很多准备工作。问了神通广大谁都认识的江湖姐姐,又请教了小红书,最后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后门可以走,要想住到好的酒店,就要有一个上海本地的住址。而且看了一下各区为本区住户提供的隔离酒店列表,发现徐汇区和静安区的酒店还行。刚好办公室同事住在徐汇区,找她要来地址,串通好说我是她表姐,一路风平浪静,无人查问,顺利入住建国宾馆。

建国宾馆是一家很有年代感的四星级酒店,据说以前是接待外宾的。现在正在翻新,所以顺便捐献出来接隔离的客人。走进大堂感觉非常萧瑟,酒吧商店都关着,家具陈设也搬走了。我们在前台领到了消毒kit和房卡,就一个一个自己上楼去。走廊里感觉到处都是白白的灰尘,当时我以为是因为在施工,过了好几天才发现原来是消毒粉,并且每天都要重新喷。建国宾馆的隔离管理也跟11月住过的天虹大酒店很不一样,没有聒噪的微信群,每天测体温都是工作人员上门,餐食发放之后还会给打一个电话提醒取餐。快递也没有那么多限制,我立即买了一大桶5升的纯净水:之前那个酒店买水都规定不能超过1升,害得我几乎天天定快递,差点被塑料垃圾淹死。

这次隔离仍然是不许点外卖,不过一日三餐已经很丰富了,甚至有一张菜单,中西菜谱可以自己选,仲有佛跳墙和蚝皇大鲍鱼这种神奇的菜式作为加餐选择。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餐。公司同事再次给我快递了一个瑜伽垫,现在每天起床就工作,吃饱了做做帕梅拉,晚上早早上床睡觉,生活过得既充实,又空虚。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有涯之生 |
Nov
21
2020
0

路上有惊慌

2020年不属于旅行者。但坐在上海虹口区的隔离酒店里,我又觉得找回了一点真正属于旅行的感觉:充满变数、身不由己,不知道明天会在何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早已变成精心安排行程路线,乐于享受设计酒店和星星餐厅的度假界人士。没想到回一趟国,回出了十几年前的旅行者心情。

9月的时候因为好几个工地,甲方们纷纷问询: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呀?上海的同事们大半年没看到我,也委婉表达了不满。夏天还没有过去,大家都无忧无虑,我想那要不就回吧,在网上定到了国庆后回国的来回程机票,价格小贵但尚属可以接受。

临行前两个星期,我去家庭医生那儿打流感疫苗,顺便问了一下核酸检测的情况,家庭医生说,对口的实验室已经不接受我们送过去的检测结果了,请去其它地方吧。我才在网上看了一下,当时柏林的情况虽然不妙但还不至于糟糕,有30家指定的家庭医生可以提供核酸检测,还能预约柏林医学院。但预约等候时间都比较久,大概在10天到一周左右,检测之后2到3天能出结果。当时中国政府要求上飞机之前提供72小时内的核酸阴性证明。我作为一个焦虑症患者,预约了柏林医学院的在线问诊和测试,又嫌柏林医学院离我家太远,还预约了一个家附近的诊所作为备选方案。

测试当天,我觉得柏林医学院背靠自家的实验室,出结果可能要比诊所快一些,于是乎吭哧吭哧骑车一个小时折腾了过去。哪晓得测完核酸,忍着鼻子和嗓子的疼痛与内心的惊慌吭哧吭哧骑车半小时回到办公室,立即收到芬航邮件说他们把我回程的机票取消掉了。我???

打电话给芬兰航空公司,对方说从11月12月从中国回欧洲的航班都停掉了。我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情况?!对方问我要不要把回程帮我退掉,我在慌乱之中说你们把我整个机票都退掉好了,回不来的话干嘛还要飞过去,不去不去。

挂上电话冷静下来,我就有点后悔,上网查了一下,芬航不往中国飞,往中国飞的航司也还是有的。虽然2020年在网上看票总体来说不是一件很靠谱的事,但我如果到了中国,应该没有回不了柏林的道理。但再打电话给芬航,对方说我的票已经完全退掉了,没戏了。

以上是我第一次尝试回国的经过。之间经历的一些跟甲方的讨价还价和各种网络调研略过不提,我又订了十一月中旬经由赫尔辛基回国的机票。回程是单买的,海航从北京飞布鲁塞尔再飞回柏林。

一阵秋雨一阵凉,德国的天气一进入十月就往暗无天日的路子上去了,眼看着每天的感染人数biubiu往上涨。到了起飞前十来天的时候,中国政府出台了新政策,回国要出示核酸和血清检测48小时内的双阴证明,而且不仅要出示出发地的48小时内核酸血清双阴证明,还要出示转机城市的核酸血清双阴证明。这句话放在欧洲的语境之下翻译过来就是:别回来千里投毒了,祖国不欢迎你Y的。

我当了几天鸵鸟,把头埋在沙里,懒得多想回国的事。跟祖国较真有什么用?可能我注定就不应该回国,想到这里,面对甲方时反而坦然了,甲方听到这么奇葩的要求也目瞪口呆,不好多说什么。又过了几天,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受一个朋友启发,我又觉得似乎还可以再拼搏一下,就给中国驻赫尔辛基大使馆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很快就有真实的人类接了电话。我问芬兰这边是否同样需要符合双阴测试的转机要求,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这位接电话的大哥说,欢迎到我们赫尔辛基来啊,我市是有提供检测的机构的。我说啊?那敢情好!他们可以48小时出结果吗?对方说: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而且您现在要来芬兰,可以先打电话问一下芬兰边检相关的入境条例,电话号码是:xxxxxxxx。

唔….我来翻译一下,赫尔辛基中国大使馆的小哥说:要经由芬兰回国是可以的,但必须提供48小时内的核酸血清双阴测试结果。但我们萌萌哒大使馆,即不知道您作为我国公民在疫情期间是否能来芬兰,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做测试,虽然我们听说大概是有地方可以做的。总之祝您一切好运吧!

Fine。我于是给芬航打电话准备退票了,但神奇的是,电话接起来,对方居然不给我退票,也不同意我把从柏林去赫尔辛基的机票提前两天。他们说,我们知道您现在有回国难的问题,您不是唯一遇到这个问题的人,我们正在跟贵国使馆和政府交涉,希望能帮您解决这个问题。跟中国使馆和政府交涉?!这些芬兰人,真是图样图森破!图拿衣服!

那好吧那就等吧。但既然已经开始打电话了,我就高高兴兴地多打了几个。驻德国的中国大使馆是没人接电话的,柏林连电话都没给出来,慕尼黑也没人接,汉堡也没人接,中国公民一下飞机就能收到外交部的短讯,上面提供的那个紧急联系电话,也tm没人接。芬兰边检(也就是中国驻赫尔辛基大使馆的那位工作人员给我的电话)倒是立即有人接,但他们说,提前到芬兰来是不行的,疫情当前,芬兰只接受本国公民回国,其它人统统不要进来。但芬兰边检的人居然也知道中国的双阴政策,跟芬航一样的语气:请您稍安勿躁,我们正在跟贵国使馆和政府交涉,希望能帮您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我只好静静地等待。在出发前的那个星期五,我忽然收到芬航的短信,说把我去赫尔辛基的机票从周四改到了周三。我赶紧打电话去询问,对方说,赫尔辛基机场临时设置了快速检测核酸和血清的通道,把机票提前一天,就是为了让我有足够的时间领取测试结果。那我说你们安排住的地方吗?电话有点噪音,我只听到什么到机场交200欧,包测试和一个枕头什么的,我想好吧,随便吧,反正赫尔辛基的酒店应该也不难找。

正好,我提前预约的柏林诊所测核酸是在周一,现在去赫尔辛基的机票改到周三,相当于测试时间在48小时以内。那我只需要搞定血清测试就行了,做了一番调查工作我发现,虽然做血清测试的诊所少,但结果是立等可取的。眼看着回国路上又出现了曙光。但陆陆续续又听到朋友们说,柏林感染人数一路飙升,实验室不堪负荷,之前测核酸都能48小时内拿到结果,但现在大概率要等一个星期以上…我…

周一,怀着忐忑的心来到诊所,前台护士大姐立即证实了这个传言,她说你别想了,今天做,结果下周给你。那我说你给我留着位置,我先去问问其他家啊。吭哧吭哧又跑了出来。

哎,焦虑的我,骑着小破自行车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家诊所,有朋友推荐的,有网上说唯一能做的,无一例外不是把我拒之门外,都说已经预约满了而且,就算现在能让我做检测,一个星期之内也拿不到结果。沮丧的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最先那家诊所,大姐说诶你着姑娘咋想不开呢,跟你说了一个星期出不了结果,你报什么侥幸心理呀?要不你去机场试试吧。

机场是这样的,我上一次测核酸的时候就打过机场的主意,但当时机场给我的回复是,她们的测试只面对回程落地本机场的旅客。所以这次做检测我压根就没把机场当成一个可选方案,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耗子医,我给柏林新落成刚刚投入运营的,blingbling(误)的布兰登堡机场打了个电话,结果!机场说,我们设置了24小时快速检测通道,你来吧!

我火速回到家里,弄醒了刚从美国回来还在呼呼倒时差的格格巫,让他陪我开车车去机场。我虽然拿到了驾照,但是去机场的路又远,还要上下高速公路,我心中非常害怕,需要有人在旁边壮胆,罔顾格格巫几个小时之前才从机场回来的事实,把他又驾到了车车上。

经历了堵车,停车故障之后,我顺利到达机场,测了核酸。发现机场没法测血清,只好周二再做打算。回家已经是晚上,格格巫嘟嘟哝哝地数落说我折磨他。

周二。去前一天拒绝过我的诊所霸王硬上弓做了血清检测,结果igm和igg都是阴性,说明我既不处在闹肺炎潜伏期,也没有感染史,没有抗体。到晚上核酸检测的结果也出来了,我迅速上传到外交部指定的app,八点过的时候,我的健康码绿了!

周三。收拾箱子去了赫尔辛基,到机场先去交钱:两百欧元包括核酸和血清检测,一个枕头一床被子,一个洗漱包一双一次性拖鞋,还有一小瓶400ml的矿泉水,另加两张餐券:周三的晚餐和周四的早餐。原来是要睡机场,因为芬兰也不许我们出海关放毒…

接着这趟旅行最恐怖的一幕出现了,赫尔辛基机场的核酸检测团队明显是临时拉起来的一队人马,所有人都惊慌而茫然地跑来跑去,我等了很久,终于一个女人说好了你可以来测了,而她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搞过核酸检测,用芬兰话跟旁边坐着的人商量了半天,好像是在说打开的试管和拭子以及包装什么该放哪里,接着她告诉我不要惊慌,她要用那个拭子在我鼻子里捅五秒钟,五秒钟!我惊慌了!

这个肥硕而高大的芬兰女人柔和地微笑着把拭子沉着有力地塞进了我的鼻腔,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宽厚的手掌稳稳把住我的肩,阻止我退缩和乱动;另一只手坚定地推动拭子在我的鼻腔中前进,感觉马上就要捅到大脑里了,我感到阵阵刺痛,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哀鸣。她笑着说,马上,马上就好了。一边说,一边用那根倒霉的拭子捅来捅去,终于满意了,开始数数:五,四,三,二,一…然后她说,好了我还要再捅一下就结束了。于是她又捻着拭子的尾端转来转去了几下,又是一阵变本加厉的刺痛,然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把这根棍子从我的脑子里扯了出来,我发现棍子的末端已经带上了血。我抱着鼻子,泪流满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她又说,现在抽血。

抽血的过程比较普通,就是一个技术不太熟练的医务人员抽血的过程,毋庸赘述。总之我的经验是这样的,好的护士抽完了血,手臂上会留下一小点青肿,一般来说两天就会消失。而这位地母一样的神仙在我手臂上留下了一个铜钱大小的青紫色血迹,大概一个多星期以后才消散。

两项检测做完,自己找地方休息。打开手机看到什么境外输入感染增加,中国又“熔断”了好几班国际航班,一时担心飞过去了就飞不回来,又想到要在机场睡一觉,我堂堂独立女性,捧着鼻子在赫尔辛基机场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大概半个小时吧,陆陆续续其它做完检测的人也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擦干眼泪,找了个地方躺下来玩手机。赫尔辛基机场的设计对滞留机场的人相当友好,这里有大量硕大平坦的座位,并排睡上十七八号人都没有问题,滞留机场的同胞们一人找一个角落,保持安全距离躺了下来。

就这么过了巫聊的一夜和一个白天,赫尔辛基的双阴检测也终于下来了,我坐上了回国的飞机。感想是:两天一夜一直带着口罩真tm难受啊…

飞机落地上海,先上来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检查了不知道什么。下飞机之后先要签一个“自愿”接受核酸检查的文件,签好了就去排队领一管核酸试剂,做检查。我不得不说,当威严的护士小姑娘告诉我鼻拭子两边鼻孔都要做,而且要在里面停上十秒钟时,我崩溃了。但奇迹是,浦东机场的护士小姑娘显然受到了更好的训练和日复一日的练习,她把我的头往后掰,这样拭子就不是捅到脑子里而是从鼻腔一直通到了嗓子,虽然非常不舒服,但起码不至于疼痛。

检查完核酸,取好行李就去隔离。上海这边是分城区隔离,但作为一个非本地居民,我们被带到另外一个出口,直接拉上了大巴。之前听人说可以选择,但没人问过我。大巴直接把我们拉到了虹口区的天虹国际大酒店,一个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地方。

我的心情是绝望,我的感受是无助。

就这样我开始了隔离生活,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在这一个星期中我从来没有出过房间门,跟外界通过手机联系。每天工作一会儿,上上网看看书,我在网上买了书,看完了the crown和I may destroy you。同事给我快递了一个瑜伽垫来,每天下午我会做一阵运动。

最后附上隔离行为守则:

1、海关落地签章日期+14天是您的出观日期,出观当天8:00开始由工作人员安排有序离开。
2、天虹住宿费280元/天,餐食费60元,饮用水每人每天2瓶,一次性发给隔离期的水。若有特殊饮食,孕妇婴幼儿请提前告知。
3、入住后,请先填写“个人信息”,确保第一时间提交,以免延误您出关日期。
4、房间内有免费wifi,搜索房间号,无需密码直接连网。有时网速较慢,建议自己购买流量包。
5、房间内禁止使用如电饭煲、电热杯、取暖器、电热毯等生活小家电。
6、不得随意离开自己的房间,做好自我安全保护。工作人员有事情会提前电话或微信联系后再上来敲门。房间内不设房卡,卡槽内为取电卡,不用拔出。
7、隔离点严禁香烟、酒及其他一切违禁物品。有密封包装,能常温保存的生活必需品可以代收;拒绝代收易腐烂及现切水果。水果只限于:苹果、梨、橘子、橙子、西柚。不可以点需要贮存条件的饮料、酸奶、食品。不可以点自加热的食品、例如:自嗨锅、自加热饭。所有购买的食品保存日期不得低于30天。不可以买玻璃制品、水果刀、小型的电器。外卖快递单请先截屏给医务人员核准过在进行购买,每次快递总重量不超过1.5kg。16点前送达的,随当日晚餐配送,过时随第二天晚餐配送。所有快递每日一次,统一在晚餐时配送,请理解配合。

另外还有防疫卫生规范:

一、物品清单:(4样)
1、体温表1根:用于测体温,如体温表损坏请及时与医务人员联系更换。
2、酒精棉球1包:用于擦拭清洁体温表
3、黄色塑料袋1个:用于放置使用后的酒精棉球
4、消毒片:用于尿粪等排泄物消毒和消毒液配制

二、每日观察要点:每天需测体温两次
1、腋下体温测量:在测温前先用干毛巾将腋窝擦干,再将体温表的水银端放于腋窝深处而不外露,屈臂过胸,夹紧,测温3-5分钟后取出。洗澡、运动、喝热水后需隔30分钟才能测量,注意体温表和腋窝皮肤之间不能夹有内衣或被单,以保证其准确性。出观时,请将体温计留在房内。
2、症状的自我观察:重点观察发热、寒战、干咳、咳痰、鼻塞、流涕、咽痛、头痛、乏力、肌肉酸痛、关节酸痛、气促、呼吸困难、胸闷、结膜充血、恶心、呕吐、腹泻和腹痛等症状。如有上述不适,请立即联系隔离点工作人员。
3.请大家每天早晨九点,下午三点自测体温,并拍照记录,每天下午测体温后扫码上传体温情况。

三、消毒要求:
1、为了您的安全,观察期间严禁离开房间,仅拿取三餐和早上放垃圾时,可打开房门,开房门前请务必带好口罩。
2、如厕冲洗后,请在马桶内立即投放1片消毒片。
3、每天使用后的棉球一律投放到黄色塑料袋中。出观时请将黄色袋子封口,留在房间内。

四、垃圾投放:
1、投放时间:上午9:00-9:30,放在房门口的地上。
2、为保证酒店环境整洁,请不要自行把垃圾放到走道上。如有汤水,请先把汤水倒在厕所,餐盒放入垃圾袋,务必把垃圾袋口扎紧。

Oct
04
2018
0

夏日之旅

夏天飞快地过去了。

本该是宅在柏林的快乐时光,却被一趟又一趟的出游和出差切割得支离破碎。每次旅行之间的两三个星期就如白驹过隙,慰藉不了真·宅人懒惰的心。

不过,在格格巫赏脸配合下,这个夏天我们成功地度了两次小假,7月在希腊,9月去了科西嘉。

在希腊我们在伯罗奔尼撒南部一个叫做Monemvasia的半岛呆了一个星期。这个岛的形状像一片叶子,连接大陆的叶脉是一座小桥。小岛的天际线不是从海平面缓缓升起的弧线,而是陡然上升的悬崖,顶部是一片宽阔的台地,在拜占庭时期是Monemvasia公国的上城,与临海的下城由陡峭山石上的台阶相连,易守难攻,但现在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下城是游客云集的繁华小镇。我们的酒店离城门最远,石头房子沿山坡层层而下,房间虽小,却有能看海看星星的宽阔露台。月亮升起来之前银河非常清晰,漫天繁星;但月亮升起来之后繁星隐没,银光照得四下仿若白夜;月升那一刻离奇而美艳,我们看到海面上升起来红色的光晕,全然没想到那就是月亮,只觉是什么了不得的异象。直到红云越升越高,渐渐变成橙色再到金黄,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月亮。

在Monemvasia我迷上了浮潜。这个岛上没有沙滩,人们直接从岩石上的梯子下到水中,水是踩不到底的深度,而且岩石上长满了海胆,让人无从下足。太阳很烈,游泳没有什么意思,但潜到水下可以看见各种颜色的鱼,阳光穿过清澈的海水照进岩石的缝隙,那里长满了不知是植物还是动物的海洋生物,都是陆地上生活的人们没有见过的奇特景色。

自从去年圣诞在红海潜水之后,我就迷上了海底的世界。可能是太陌生了吧,与空气的隔绝也让人感到恐怖。进入水中的那一刻我是很恐惧的,之后又感到强烈的向往——这可能跟我那些关于飞的执念有关。然而要逃脱重力的束缚是很难的。在水底嬉游可能是最接近飞翔的一种姿态了。这也许是对自由的渴望:摆脱这具沉重的肉身,获得某种轻盈、无拘无束的体验,就是老庄所说的“游无穷”吧。

有一个偶然认识的姑娘,满世界玩帆船,忽然又开始学自由潜水,在朋友圈里放了一张与鲸鱼共舞的照片,看得我非常羡慕。有一天能像她那样就好了,虽然我并没有那么曼妙的腰与腿,但我也想在一片深蓝间与庞然大物共舞啊。

在拜占庭旅人的记载中,Monemvasia四周是汪洋大海,却像沙漠一样缺水。占据要津的Monemvasia人富可敌国,却不会向邻居借出哪怕一滴水。没有任何武器能攻破Monemvasia的城防,除了中世纪最可怕的瘟疫——黑死病,它曾让这个小岛尸横遍地,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Monemvasia的假期太过短暂,让人意犹未尽。后来格格巫去米兰附近的一个小城开会,我就把他拖去了科西嘉。

我们的行程不是不牵强的:从米兰去科西嘉,要先到热那亚坐船,到科西嘉岛东北端的城市巴斯蒂,再坐窄轨小火车穿过整个岛屿到西岸的小城阿雅克肖,最后还得在遍布大石的山路上颠簸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我订的酒店,而所谓的酒店不过是山崖上的几顶帐篷而已。说到底还是我任性:今年忽然厌倦了在城市踩点,厌倦了在每个名胜古迹或者著名建筑前感概万千,只想跑到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痛痛快快地睡觉、游泳、爬山、放空。

这间帐篷酒店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科西嘉当地人自己的地盘,外人进不来,无人打扰。从帐篷里出来往山下走,五分钟就能到海边,这片海湾水清沙幼,更妙是一个人也没有。酒店在沙滩上留了小艇船桨,游泳游得腻了出海去兜一圈也未尝不可。

晚上酒店老板大叔亲自下厨做点当地的传统菜肴,酒过三巡后必然有野猪来访。第一天我们还有点害怕,第二天就放飞自我,把各种鱼骨剩菜跟野猪们讨交情。

科西嘉海滩的岩石上也长着无数海胆,我们跟老板大叔借了叉子,叉了大概百来个海胆做晚餐的头盘。夏末的海水还热着,海胆们没到繁殖季节都是腹中空空,即使如此我们仍然被大叔的海胆炒蛋鲜掉了眉毛:浓郁的海味带着一丝甜,被鸡蛋温柔地包裹住,因为加入了鲜奶酪口感十二万分的鲜嫩,似乎与海胆融为一体。哎,真的太好吃了。主菜是大叔专门潜水去给我们用标枪打的鱼,虽然也很不错,但跟头盘比起来就没有那么惊艳。

美中不足的是我出发之前伤了肩膀,不能剧烈运动,所以只在水面漂了几趟。辜负了这片奢华的海。

Written by in: 万水千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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