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t
10
2020
0

喜大普奔

话说!我终于拿到驾照了!撒花!

这个驾照拿得真正辛苦!我好像是17年1月份去报的名,到现在竟然过去了三年多快四年,驾校涨价都涨了4次…简直不敢去想到底花了多少钱。理论课补考过一次,路考考了三次才过!第二次路考没过的时候万念俱灰,觉得满大街的傻逼都会开车,为什么我要拿个驾照如此之难,想必我还不如满大街的傻逼?!这时候是RGB的故事鼓舞了我,她去世之后,大家纷纷传扬她的事迹,我无意间在某个播客上听说她作为一个学霸,考驾照也是考了很多次才考过。美国的驾考据说比德国简单得多,我立即平衡了!RGB不愧为roll model,感谢她支撑我走过了两度没考过的至暗时刻!

如果不是因为格格巫也没有驾照,我打死也不会动念头要去学开车的。然而一旦要出门玩,不会开车真的太不方便了!所以我真的好苦,坐在方向盘后面,默默散发“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气息。大部分时候都在走神,对交通规则一无所知。我想,教练的心中一定是崩溃的。但,他的崩溃,一定比不上我的崩溃的万分之一。我们都知道兴趣能让学习的进程事半功倍,所以我在这样负面的情绪中最后能拿到驾照,也真的是…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老天长眼,也可能是老天不长眼。

不管是最后通过理论课考试,还是最后通过路考,我都是在学习时限快要到期的最后一刻憋一口气怼过去的。这证明古人诚不我欺,DDL确实是人类进步的第一推动力。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Aug
31
2020
0

灰暗的角落

玖姑婆的批评不是她自己发来的,而是通过爷爷的另外一位妹子,我的小姑婆,发给我的姑姑,再转达给我的。

我妈妈一直很敬重这位小姑婆,所以我在给长辈们轮流道歉的时候,也专门在微信上找到了她,先给她道歉,再央求她把玖姑婆的联系方式给到我。

因为这个原因,我又顺便八卦地问了一下妈妈为什么我爸家这么多亲戚,她独独敬重小姑婆呢。我妈就给我掰扯了一下:

90年代初期,很多人心思活络了起来,离开国企“下海”。小姑婆的丈夫,我称作来爷爷的,就在那时候下海搞起了精密仪器销售的工作。公司刚刚创办的时候身边缺少值得信赖的人手,小姑婆听说我妈妈在单位上是做财会工作的,就去找了我奶奶,托她把我妈推荐了过去。

我妈在单位办了“留职停薪”,去了来爷爷公司。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妈妈一个人在成都工作,我放暑假了就去看她,住在舅公舅婆家里。我爸一个人留在家里工作。暑假总是百无聊赖的,除了跟舅公舅婆家的表妹们玩耍,我对那两个月的印象,就是一个人坐老远的公共汽车去看妈妈,下了车还要走一截。成都的街道两边有遮天蔽日的梧桐,夏天的晚上总是下雨,白天天气晴了,气温不高,空气湿漉漉的,地面上总是汪着一滩一滩的积水。

妈妈讲起来这段下海经历的时候,带着点得意说,她帮着照料来爷爷的公司,不仅把一整套财务系统从无到有建立起来,还要去跑客户。结果刚刚做上手我爸就不高兴了,说他一个人照顾不了我,非要让她回家,她就回去了。这件事很是可惜,因为来爷爷的公司发展得很好,没过多久业务范围扩张到了俄罗斯。我妈说,如果留在那里,就会被派去俄罗斯啦。按照妈妈的说法,因为她很能干,所以小姑婆一直非常喜欢她。

我跟小姑婆联系上之后,道歉完毕也寒暄了两句,小姑婆也提到了我妈妈,说甚是挂念,又夸我妈既能干,又贤惠。

老一辈人说一个女人贤惠,应该是褒义的吧。更何况我妈是她蔡家的媳妇儿。不过这词在我听来甚是刺耳,似乎还有一些抱怨的意思。公司缺人的时候,招到一个能干的员工,大家一起干得风生水起,正是要加把油更上一层楼的时候,这位员工却说要回家照顾孩子,甩手不干了,换做我是老板不仅会感到失望,还会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吧。当然小姑婆是老派人,没有我这些女权主义的道道,但想必也会觉得早知道就招个男的吧。倒不是说我作为老板没有体恤女员工的意思,但从我妈的角度出发,放弃新鲜有趣的工作和大千世界,回到十八线小城的三线单位每天上班摸鱼,下班照顾老公孩子,虽然也是自己的选择,但心中未必没有遗憾吧。

知道了这件事,我很难不重新去回想父母的关系。小时候我有一个大家都羡慕的家庭,爸爸(起码在他那个单位和他朋友圈子里)是个有一大堆朋友的才子。妈妈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性格和顺,非常爱我。在人际关系鸡飞狗跳的“单位”,我的父母感情融洽。我爸性格幽默,很懂得怎么讨女人喜欢,很小的时候他去出差,到上海到香港,带点丝袜呀面霜什么的回来,都是其它人没有的,妈妈出门非常有面子。

然而这也许只是婚姻生活光鲜的一面。记得有一阵,为了对我实施“思想管制”,妈妈总是喜欢翻看我的日记。如果在日记里发现我有什么“不乖”的风吹草动,就毫不留情秋风扫落叶般地处理我一顿。对此我自然深恶痛绝。好死不死有一天让我发现了她藏日记本的角落,出于报复心理,我决定也要把她的日记从头到尾读上那么一遍。

那可能是我少年时期最灰暗的一次阅读体验了吧。记得满纸都是负面情绪,她为什么不开心我现在已经全然记不得了,只有成人世界那种混乱而难以摆脱的困扰和难堪深深地留在了脑海中。我受了很大的惊吓,只读了几页就匆匆把日记放回原来的地方,再也没有去碰过一次。

现在想来,到底是什么让我的妈妈如此痛苦呢?繁琐而让人劳累的家务?紧张的婆媳关系?无聊而千篇一律的工作?单位中让人厌烦的人际关系?表面光鲜但未必让人满意的夫妻生活?青春期到处惹祸的我?现在也不得而知了。对小时候的我来说,爸爸是聪明能干八面玲珑的爸爸,而妈妈是美丽温柔但有点稀里糊涂的妈妈。但这个印象是真实的吗?爸爸总爱嘲笑妈妈喜欢想入非非但真做事情又做不好。我记得另一个暑假有一个电影摄制组在附近拍片,作为电影迷的妈妈特别兴奋,也报名进了摄制组。后来很久我爸还在嘲笑我妈跑进跑出忙乎这些事儿,最后当了一个拿着放大镜也找不见的配角,还一分钱都拿不到。不知道他又会怎么说妈妈下海的事儿呢?我妈管我管得严,大多数时候我都跟爸爸是“一边儿的”,嘲笑起妈妈来,我们两个最是在行:爸爸才是那个做事业的人,妈妈就该是妈妈,居然还跑出去搞这些有的没的,真的太好笑了。妈妈最爱看译制片,5岁她就把我弄去学英语,上高中的时候她就想要让我出国。后来我到德国了,她就一个人在家里学英语学德语。虽然我也常常嘲笑她学了半天什么都没学会,但她到德国来看我的时候,可以一个人在世界的任何地方(比如阿联酋什么的)转飞机,也可以一个人跑出去买菜,把我家方圆几里内的商店都扫个遍,弄清楚什么在哪里买质量最好价格最便宜,她还能跟德国人和土耳其人讨价还价。

没有实现的关于远方的梦想,以及我和爸爸那些没心没肺的嘲笑,也许就是妈妈日记本上字里行间那些灰暗情绪的来源吧。如今也很难启齿再去问她。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Jul
19
2020
0

一个更正

前两年爷爷的妹子,我称作玖姑婆的一位长辈在微信家族群里贴回忆录,讲了很多家里的旧事,我觉得非常有趣,就勤劳地蚂蚁搬家,花了两年的时间(不是她贴得慢,主要是我拖延症病入膏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搬运到自己blog里面,还加上了很多自己想到哪说到哪信口开河的评论。

上个星期姑姑忽然很严肃地跑到微信上来把我批评了一顿,并转来了玖姑婆托人辗转送到的口信:

最近有人给我发来妳在博客中转载了我写的部分回忆录,在此博客中妳也发表了对蔡家过往的一些回忆和不解。其中谈到妳听说妳的爷爷,也就是我尊敬的四哥蔡国礼和我的四嫂成亲的趣事。

文中说:“爷爷是公子哥,每天坐黄包车去跳舞和赌钱,跳的当然是交谊舞,还要捧戏子(惊呆了,爷爷在我心中温文儒雅的光辉形象啊……)后来赌债欠得太多,一时周转不过来,就去川北老家躲债,老家人看到省城公子过来,当然迎为上宾”。……后来将大杨小姐说合给爷爷,爷爷看上了小杨小姐,把她娶过来带回了成都。

看完这段让我也惊呆了,这和我了解的四哥形象大不一样。49年初四哥和我从汉口乘轮船到重庆。我回成都,他留在重庆通惠实业银行工作,还听说他为了学习还边工作边上一所不正规的大学。不久通惠实业银行倒闭,他失去了工作,可能是这时,他隨在重庆的营山远亲李表姐去了营山。我还听说四嫂杨志雅是李表姐介绍给四哥的,隨后49年底重庆和成都就相继解放。怎么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成了逃债的赌徒?我知道他在汉口时就去舞厅跳交际舞,因为他被同济附中开除学藉后,爹爹始终不和他说话,他在汉口法汉中学高中毕业后,就去爹爹主持的银行工作,爹爹还是不理他,他就自已寻找乐趣下班后到舞厅跳舞。我和四哥从汉口乘船到重庆时,同船还有他的两个舞友。他花自己的工资去跳舞也是正常的,我没有听说过他赌博。

我在成都上小学时口腔溃疡,只能喝牛奶和西红柿汁,每两天四哥都要带我去华西坝口腔医院看病,路途较远,妈妈让我们乘黄包车去医院,看完病四哥给我租好黄包车回家,而他是步行回西北中学。家里没有隨便雇黄包车的公子哥儿。大姐也是在参加工作后,为了工作方便用自己的薪水雇车回家,也就顺便把在他所教学校学习的强弟带回家。我们去比昭觉寺还要远处给奶奶和大伯上坟,都是全家徒步,蔡家没有培养纨绔子弟。蔡家在经济上不是很富有,但还过得去,全家四房人住吉祥街九号舒适的家,不是住半条街。崇州时生活上的拮据,不是因为穷,是由于日本飞机的轰炸,邮路受阻致钱不能如期的汇给我们。

我总认为四哥不是欠债很多的赌徒,欠债多的一般都成瘾,没有责任感。他对家庭是负责的。他和四嫂结婚不久就赶上土改,四嫂的父母都被镇压,四哥四嫂的工资要抚养四嫂的弟弟们,为了减少开支,把他们当时唯一的女儿蔡小立,让褓姆带到成都市女中来找我,弄得我措手不及,我一个中学生有什么办法,当时吉祥街的房子已卖,我只好带着她们去六婶租住处求助,六婶也感到为难,本来租房就不多,再加上六婶说小立身上有能传染的疥疮,但我没有别的办法硬让六婶留宿她们,再想法送到爹妈处。后来我见到四嫂时曾向她谈过当时的情况,因此可能造成四嫂对六婶有一些意见,四嫂从来没有机会在成都吉祥街住过。小立送到爹妈处成了爷爷奶奶的宝贝,这期间四哥四嫂为了抚养四嫂的弟弟们也没有寄过钱给爹妈。

我们对六婶是感恩的,她自己有三个儿女,爹妈离开成都时,寄钱给她,她要无私无贘的费精力替爹妈管留下的子女,这不是小为在博客中弄不清楚的分配,也不是过继给她,是我们的爹妈对六婶的求助,也是她对家族无私的奉献。

以上是我看过妳的博客后的一些疑惑,和对妳的疑惑尽我知道的作一些解释,但愿我的啰嗦不会影响妳的工作。

然后我的姑姑也生气地表示:

你将爱你的爷爷这样写有意思吗?要实事求是,他不是公子哥儿,他只是出身于大家庭,年青时喜欢跳舞,打麻将(年老也喜欢,避免老年痴呆),但没有捧过戏子,你不要将一些小说里的人物张冠李戴。他回营山老家因48年物价非涨,他与人做生意亏本,回营山躲债,并不是你所言躲赌债。

我当然很惶恐,赶紧去道了歉,然后把胡说八道们撤了下来。虽然信口开河吧,但我一直以为我的blog连我自己都懒得看,除了跟友博听听插科打诨,哪里还有人会跑来看… 结果现在居然被人(到底是谁啊)发给家里的长辈,绝对算是次元壁大规模崩坏了。当然这次崩坏的发生最大可能是家里亲戚没事网上搜索长辈名字,因为我在搬运时没有把这些名字隐去,所以顺藤摸瓜找来了。归根到底,还是我自己造孽,不尊重互联网行为守则,才会搞出这样的乌龙。友博听听就做得很好,十几年前我们还能stalking到她开的小书店里去,现在连篇旧帖子都找不出来,她已经实现了大规模雁过不留痕,自己的职业分身、业余爱好分身互不干扰,各自拥有社交帐号,独立营业相安无事,不愧为古早互联网匿名精神体现在当代的楷模。

说回我的信口开河,我也很惭愧。我很爱我的爷爷,但这种爱也因为爷爷对我的溺爱变成了一种没大没小的放肆。在我心目中,不管是干革命还是跳舞赌钱,那都是淋漓尽致的人生,我希望我好脾气而慢性子的爷爷,也曾享受过快意恩仇的年轻岁月。他们那一代人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和运动,在艰难时世中挣扎求生,就像这段时间又经常被提起的王小波那段话: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在我的心目中,那么温柔和煦的爷爷,那个把基督山恩仇记和大闹天宫念给我当入睡故事的爷爷,在被生活锤平之前,可能也曾是一块棱角分明的顽石?当然我也没指望家里长辈能赞同我的想入非非,谁知道她们竟然看见了呢。

前后这么一对照,跳舞是真的,欠债大概也是真的。不过不是赌钱欠下的债,而是政局变动,谋生不易。想象我的爷爷,可能跟我一样,就是一个有点爱玩儿,但绝不至于离经叛道的倒霉蛋儿。他也喜欢那些新奇的洋玩意儿,很年轻的时候也容易一时冲动上街游个行,回家跳个舞什么的,但生活的重锤很早就这么一锤一锤地砸下来,也没砸上几个回合,那个会说德语法语,爱摄影爱跳舞爱看小说的男青年,就变成了四个孩子的老爸,又变成了笑眯眯慢悠悠,从不跟我发火的爷爷。

至于奶奶和六祖祖之间的芥蒂,从玖姑婆的讲述间我大概也明白了一二。之前也曾听说大姑小时候跟着太祖父太祖母住过一阵,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据说是非常神气的小姑娘。她的故事又是另外一种坎坷。我从小就很崇拜大姑有一副明亮开阔的好嗓子,大家都说她生不逢时,如果没有一波又一波的动乱,说不定会成为很厉害的歌唱家。这么说听上去很俗气,但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人的命运真的像草芥一样。今年天下不太平,大家都说好日子大概是长不了了。常常我在上班的时候,对着电脑会忽然生出一种虚无的感觉,明年我会在哪里,我会在做什么?还在跟人纠结一块砖、一个入口的比例,或者一片墙的颜色与肌理吗?五年后呢?十年呢?之前搬运玖姑婆的回忆录只是图个好玩儿,今年再来看,就多了一些况味。他人的历史就这么一篇一篇地翻过去了,前面又是什么在等着我们呢?

Written by in: 无聊之事,有涯之生 |
Jun
04
2020
0

这篇其实是在飞机上睡不着的时候写的

我一直听一个播客叫《文化土豆》,因为播主是全职在做,为了表示支持加入了他家会员,隔三岔五地能收到播主以电邮形式发给会员的通讯。这一次的通讯上他写道:

我在微博上,又或者是在 Apple Podcast 的评论区,看到对于我或者节目的控诉。比如最近有一个听众特别介意我在一期节目中同时使用了“武肺”和“新冠”两种提法。我想解释一下。我当然知道”武肺“背后有非常丰富的含义,”新冠“才是”正统“,背后也有丰富的含义。录音的时候脱口而出,现在想起来是看了太多淘杰的视频,被他带走,但是编辑的时候,我又觉得删掉这句话,更成为一种我不想要的妥协。如果不较真,那说什么听众能理解就好,如果要较真,在”武肺“和”新冠“的光谱上,还没有一个我愿意站住不动的位置。

之前你们也很多人来信安慰我不要在意。确实对于我的心理健康是不应该太多考虑。但是我心里也难免会有一种想要沟通的冲动,只是不知道从何谈起。我如果把这些“恶评”总结称为“五毛”言论是不合适的,我不愿意把他们看成“丧尸“一样的存在,因为他们也是这样看我。我相信他们没有拿钱,而且说话都倍加真诚和充满感情,他们无法想象自己喜欢的博主为什么会和他们喜欢同样的电影、小说,但是却持有似乎完全相反的“政治观点”。我是很不愿意在谈话中带入优越感的,但是如果不承认愚蠢往往是真诚的,也是不负责任的。

他要是不讲,我压根没有注意到播客里什么时候用到了“武肺”或者“新冠”这两个词。我最近写日记,提到这件事基本上是两种表达方式:“闹肺炎”,或者“新冠”,不叫covid19其实是嫌写中文的时候忽然需要切换到英文太麻烦,中文语境下这个病症官方的名称是叫“新冠”吧?而如果用到“武肺”,一定是有所指,比如要表达针对某些事件的愤怒。想象不出一个长期听文化小圆桌的听众会分不清楚其中的意涵。

但我的想象不出,绝对是因为我自己想象力贫乏;我的注意不到播客里面出现过这样的词,也是因为我自己对政治正确过度使用心存疑惑所以未能极力规束自己的思想和言行。

格格巫这个学期教两堂面向低年级学生的大课,其中一堂是关于19世纪理性主义。尽管那个年代的哲人们跟政治正确一点都挂不上钩,但格格巫还是奋力地在他的课程中塞进了一些与时俱进的内容。比如上周课程的内容是“女性主义”,19世纪唯一一个以比较进步的观念谈到女性权益的人是密尔John Stuart Mill,但格格巫觉得以功利主义的视角来谈女性权益太让人沮丧,又加入了(当代的)Spivak对黑格尔和马克思关于劳动定义的批判。本来,这个星期他要接着讲这个课题,但美国人民开始轰轰烈烈地闹运动了,格格巫就决定在学期结束之前,以“种族主义”为课题作为收尾。但遗憾的是,19世纪以进步视角去看待种族主义的哲学家也是寥寥无几,最后他选了杜波伊斯W. E. B. Du Bois的文章来分析,杜波伊斯是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最初创建者之一,哈佛大学第一位取得博士学位的非裔美国人。然后又加入了Frantz Fanon对黑格尔的关于种族理论的批判。然后他遇到了一个问题,即使杜波伊斯和Fanon都是黑人,但因为时代的原因,他们经常地用到了Negro这个词,很多时候Nigger也会以引文的形式出现。格格巫比我政治觉悟当然高多了,他拿不准上课时如果朗诵学者们的文章,念到这个词的时候该怎么办。

为了这个事,我们专门跑到朋友院子里去吃了次饭(因为还在social distancing,所以只好我们在院子里吃自己带的东西,朋友一家在阳台上吃),吃饭的时候格格巫向朋友们请教了这个问题。在美国长大、受教育、再进入教育系统的朋友夫妇立即谆谆告诫他,no way!即使是照章朗读也不可以说出口,一定要用N-Word来代替。不然的话,分分钟死翘翘。

那么就希望格格巫小心一点,不要因为上网课紧张过度,一时祸从口出。

我自己前几天在上网的时候,也撞到了道德警察的枪口上。记得好像还是在George Floyd出事之前,当时发生了另外一件因为种族歧视在网上被讨论得挺多的事:纽约中央公园一个白人女的遛狗不栓绳子,一个黑人男子跳出来让她拴好自己的狗,两个人起了争执,白女人忽然情绪激动地威胁这个男的要给他好看,抓起电话打给警察说一个黑人威胁自己的生命安全。

考虑到美国警察对待黑人劣迹斑斑的过往,这女的这么做当然是居心叵测。被她报警这位黑哥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拍下视频放到网上,立即引发了互联网批评的狂潮,结果就是女的丢掉了花儿街高管的工作。我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觉得这女人发飙的代价有点大,点进新闻里仔细看了一下。她清晨的时候在中央公园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遛狗。这个男的呢,在观鸟。不栓狗链的狗子大概影响了这位男性清清静静观鸟,所以他就跳出来责令狗主人拴好自己的狗。那遛狗的人当然遇上这种人也很烦咯,两个人三言两语不投机就争闹了起来,这男的就来了一句:

Look, if you’re going to do what you want, I’m going to do what I want, but you’re not going to like it.

然后他就掏出了狗粮来喂这女人的狗。女的一下就freak out了,拨电话给警察说一个非裔威胁她的安全。

怎么说,我看到这里觉得也是有一点理解这个女的——并不是理解她打了邪恶的种族主义牌,而是理解她为什么freak out。早上八点过中央公园僻静的角落里,如果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的,不管他是哪个种族吧,反正三言两语不合就说什么“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你不会喜欢的”,随身掏出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来喂我的狗,我可能会放我的狗去咬他吧?这个人又不是养狗的人,谁知道他兜里掏出来的是啥?这种事情我作为一个胆小如鼠的女性还蛮能共情的,我大白天走在柏林的大街上,如果人少一点,那我也要留意一下走在我周围的人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我就加快脚步换到街的另一侧去走。据我所知,像我一样胆小如鼠的女性绝不是少数。

总之放下新闻刷刷微博,看到一个叫做“纽约北大飞”的人正在义正言辞地控诉这个搞种族主义的女宁,想到这女的受互联网私刑咣当丢了工作也挺惨,就回帖评论了一下。微博有字数限制,也没法说得清楚,大概讲了一下前因后果,表示了一下种族主义虽然不对,但freak out情有可原。写完呢,我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再刷微博,发现我居然被这个“纽约北大飞”当作种族主义者挂出来了,人家的原文是“这么一清二楚的事情居然有种族主义者在不屈不挠地洗地”。唔,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做种族主义者,我也算是长见识了。当个笑话说给几个朋友们听,大家的评论呢又是:白左不好,政治正确不好。也让我觉得很为难。我自己就跟一个可爱的白左在一起,我跟他在一起的原因很大部分也是因为他白左得如此可爱。而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认为政治正确是非常有必要的。但在中文网络上被人骂种族主义,跟白左和政治正确又有什么狗屁关系呢,不过被是一个网名谜之尴尬的人网络暴凌了一下,就当我踩了狗屎罢。

啊最近世道不好,这样让人堵心的事情还有好多,先写三桩,改天继续。

Written by in: 无聊之事,有涯之生 |
May
22
2020
0

疫区日记の希望是最后一篇?!

滞留芝加哥两个多月后,我终于定好了回柏林的机票。儿童节那天,我将抛下孤苦伶仃上网课的格格巫,飞向一个温暖和没有那么多病毒(?)的地方。

而且我好像会成为Tegel机场最后一批使用者之一。因为新机场10月终于要投入使用,而新冠期间航空公司纷纷下课,柏林政府决定6月中旬关掉Tegel。啊。一个传奇的收场。想到Tegel是一个在功能和动线规划上多么优秀的机场(而这样的机场在今天已经绝迹了),难免有一点伤感;但想到当初还在打工时候做的那些规划(将候机大厅和修理车间转为文化空间)可能会派上用场,而机场附近(我的房子)的房价可能会随着居住区的增长而升高,又让人恨不得它再早点关掉就好了。

………………………………………打扫卫生的分界线………………………………………

滞留芝加哥期间,中国人民的日常生活渐渐恢复了正常,这也意味着我们的工作慢慢又多了起来。虽然这也不是什么理由吧,但我逐渐放弃了运动。如果天气好的话会跟格格巫出门散个步,希望回柏林之后我可以恢复正常锻炼身体的节奏。

在生无可恋地自己打扫了几个星期卫生后,我忍无可忍地逼着格格巫购入扫地机器人一只。伊开始非常反对,觉得机器人什么的一定又是亚马逊的骗局。东西到了拆封之后他也非常嫌弃。我们买的是一个普通机器人,不像dyson什么的经过了优良的工业设计,我们的小机器人就是黑黑一个饼。格格巫瘪着嘴说,不要继续拆了,直接包好退回去吧。

但安装完毕并充好电后,当我指挥机器人开始运转,格格巫的态度立马发生了180°的转变。扫地机器人在地上移动的样子看起来像个没头没脑的甲虫,傻呼呼地到处碰壁,而且它身下还有两个细细的小刷子,往前移动的时候刷子不停转动,把灰尘往自己的大饼肚皮下塞,看起来非常滑稽。格格巫可能就喜欢这种呆萌的东西,马上盲目追求技术进步的工业社会骗局就变成了家里的宠物。现在他视情况不同,管这个机器人叫“我的甲虫”(当房间一尘不染的时候)或“你的甲虫”(当机器人被一堆电线绊住无助地空转时)。如果我每天都让“他的甲虫”扫地,他还会心疼一下。

有了“我的甲虫”和手持吸尘器,基本上就不需要阿姨来搞卫生了。当然偶尔擦擦窗户玻璃什么的估计还是需要劳动阿姨的大驾。

………………………………………吃吃喝喝的分界线………………………………………

“抗疫”期间,芝加哥的餐厅们纷纷开展了自救模式,连三星餐厅Alinea也开始卖外卖。昨天格格巫的朋友开着车来找我们玩,没有驾照的格格巫和(主要是)我就怂恿他们去帮我们取外卖,一起在家享用了Alinea开办十五周年的纪念套餐。

这个套餐有一个开胃菜,一个冷汤,一个头盘,一个主菜和一个甜品。随着大大小小的塑料盒到来的,还有一份4页A4纸的说明书…除了指导大家怎么把各种原料按部就班地加热或摆盘,主厨Achatz还深情款款地介绍了每一道菜跟他的渊源。

开胃菜是北极红点鲑的鱼籽,据说这个鱼籽来自他第一个烹饪老师在华盛顿开的一家叫做Blis的公司。鱼籽下面垫着椰子慕斯,搭配胡罗卜布丁和百香果蜜饯,用姜黄油醋汁调味,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咸鲜口的Amuse-Bouche。格格巫的食具都是楼下超市里临时买来的便宜货,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我在国内一个做瓷器的姑娘那儿定的几只小碗,被我献宝一样拿来装了这个菜。

冷汤的菜谱来自French Laundry,是Achatz还在前菜档上打工时跟Thomas Keller学来的快手菜,配方很简单,就是新鲜的豌豆、冷水、盐和糖。是一道鲜甜的,充满了春天气息的汤。为了完美摆盘和稍微增加一点其它的口感和味觉体验,主厨加上了一些嫩豌豆、熟火腿丁、西瓜丁和一块酸奶布丁。Achatz希望我们把配菜摆成钟表一样精确的圆环,(原话是把配菜像钟表上的刻度一样摆放),但我们实在手残又心急火燎要吃,所以下图是我们的摆盘。

接下来是头盘,咖喱虾。这个菜需要我们自己热一下,配菜是黄瓜和泰式九层塔,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地方,主要的幺蛾子来自于一盘熏香盐。盐里面放了柠檬精油和椰子精油,还有小豆蔻、芫荽籽、香茅、泰国胡椒和辣椒面,在烤箱里烤得很烫之后敲开,整个餐桌都笼罩在泰式桑拿的蒸腾热气中。我们就在这样的异域风情中吃掉了这道咖喱虾。

主菜是比较浓墨重彩的红烩牛仔排,跟着牛肉一起烧的是茴香块茎和欧防风。配菜是一道正山小种和韭葱调味的杂菌烧绿芦笋。主食是土豆泥。Achatz在解释这道红烩牛仔排的时候深情款款地提到了小时候最爱的两种味道:根啤冰激凌泡泡和A1牛排酱。怕挑剔的食客们瞧不上自己小时候口味这么大众化,他提到这两种东西里用到了各种出人意料(非常sophisticated)的原料:腌凤尾鱼、八角、茴香、酸梅什么的。炮制红烩牛仔排的时候,主厨“解构”(哲学教师们听到这个词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了小时候喜欢的食物,将它们的精华融入这道菜中。配菜没有什么特别,茶叶是Achatz喜欢的调味元素,在场的外国友人也吃得赞不绝口,但对熟悉龙井虾仁和茶叶蛋的中华儿女来说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土豆泥则号称是用了厨神Robuchon的方子,一半土豆一半黄油,让两个月没有运动的人情何以堪。

甜点是Alinea标志性的“波洛克式乱倒一桌”,我们得到了草莓酱酱、香草酱酱、坚果碎、蓝莓和两块黑巧克力布丁,主厨还要求我们自己搭配喜欢的冰激凌,然后把这些东西都乱倒在桌子上,搞一个艺术创作。因为有粉红色的草莓酱酱和浅黄色的香草酱酱,而我们又拉不出秀丽的笔触,所以最后的成果看起来轻佻而粗糙。格格巫的盆友,以色列人Irad剥夺了我们向波洛克致敬的权利,管这一桌乱七八糟叫“洛可可基弗”,对基弗很不公平。

外卖Alinea的体验很好,虽然每一道菜的量都很足,而且需要一定量的准备和摆盘工作,最后我们都吃撑了并累趴了。但因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比在餐厅里一道接一道地像看杂技一样体验主厨炫技要轻松愉快很多。而且菜式比较平实,不像fine dining那么让人筋疲力尽。但是我总觉得Aschatz调味不太节制,对食材的本味不像他说的那么重视。可能是我对美国人的偏见罢。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Apr
13
2020
0

疫区日记の网课和救济金

哀嚎了三个星期之后,周一格格巫开始上网课了。我们之前讨论了网课的各种上法,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最粗暴直接的方式:跟七八十个学生一起zoom。据格格巫自己说这种方式最接近直接上课,但不知道一个屏幕上七八十个人在闪烁是什么感觉…希望自己下学期不需要体验这种噩梦(但显然无法避免…)。

他这学期开了一门课讲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开场白我听到他哀伤地告诉学生们,黑格尔很可能就是在教授这门课的时候死于一场大传染病(pandemic)…

本来我可以趁此大好时机学习一下哲学,但作为一只苦恼的上班狗,我每天都在跟deadline博斗,格格巫在电脑屏幕前手舞足蹈的时候,我只能塞上耳塞再戴上耳机,一边把音乐放到很大声一边继续画图。在这里我要向大家诚挚推荐GDS.FM,这是苏黎世夜店联盟7/24的电台轮播,制造噪音效果奇佳。我一般在请客吃饭的时候给大家放这个台,现在发现它也可以用来抵御格格巫讲述法哲学原理的声浪。这个电台是小纯推荐的,我感谢她。

另外一个值得记录的事情是我司领到了救济金。

虽然我一直跟大家说我们从年后就没闲着,但真要讲工作没受影响那是在撒谎。年前我开开心心谈了三个大合同,年后其中两个都人间蒸发了。还有已经做好设计等着出图施工的项目,从新冠以来就再也联系不到甲方,希望他平安。Anyway当我追随新冠的脚步,从国内到柏林再赶到芝加哥之后,忽然有一天听说柏林政府准备给自由职业者每人补贴最高15000欧元。我赶紧发了一条喜大普奔的朋友圈。马上就有苦逼的自由职业者跳出来说什么?不敢相信?我一年都挣不到15000欧元怎么闹个病政府就自动撒给我了?

当然我也不太敢相信天上居然会掉钱,毕竟活了这么大,“救济金”这种东西只在书本上读到过。有铁杆左派的朋友鄙视工作,天天拿着失业救济从事文艺创作,但我从小被教育“劳动光荣”,实在干不出这种“不劳而获”的勾当。话虽这样说,政府公开撒钱肯定不能拒绝,万一真的大萧条来了,我说不定还能用这钱给员工发点遣散费,于是把新闻转给了飞先生,立即收到他的回复:政府还在论证,我会持续关注。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朋友都在讨论救济金的事,建筑师学会也三天两头地发来邮件告知大家学会也在筹措一些可能的应对和支持措施。不过对德国建筑师学会这种除了发会刊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花架子我向来不抱任何期望,还是敦促飞先生密切关注柏林市政:作为一个左派政府,既然不让房东们哄抬租金,那就应该在困难时期给小业主发救济,这是一体两面,马虎不来。

过了几天,政府商量好金额,决定3月27日开始发放救济金。柏林市是一刀切,所有“第三产业”的小业主们(小的意思是5个员工以内)可以领取5000欧元的补贴。而联邦政府层面的所谓15000欧元其实是开销补贴,而且5人以下公司只能领取9000欧元,补贴日常租金和硬性支出,有多少支出领多少,飞先生作为谨慎诚实的德国人,老老实实拉了一个单子,算出来按照联邦政府的规定,我们可以领2200欧元。

过了几天我们一个做企业管理咨询的朋友在whatsapp群里提醒大家,柏林的5000欧据说是先到先得,晚到没得,让我们一定抓紧时间。飞先生积极地说布兰登堡州的补贴提前一天放出,他已经在网站上进行操作预演了。作为一个热衷于未雨绸缪的德国人,他提前问我要了我的各种证件以及三个电子签名(免得如果要重复签名的时候用同一个电子签名看上去一样露出破绽…)27号,他准时守在电脑面前,救济金申请通道一放出来就猛一通操作,顺利提交各种资料,然后发现我们排在9700位。也就是说,有9699位自由职业者居然手势更为熟练,排在了飞先生前面。对此我的朋友Siran感叹道:德国人在这方面真是藏龙卧虎。

我在芝加哥一觉醒来后,发现生活在柏林的中国艺术家朋友们纷纷在朋友圈晒出了他们的排位,居然没有在十万以前的。柏林真是晃膀子之都,世界名城无出其右,真心为我市感到骄傲和自豪。

但事实证明早起的鸟儿未必有虫吃,第二天那些排在十万多位的中国朋友们又纷纷在朋友圈晒出了转账证明,5000欧元迅速落袋,反倒是我们的7200欧不见踪影。飞先生忧心忡忡地说:可能因为我们是建筑师吧…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那2200欧元开支补贴需要经过审核,总之提心吊胆地等了好几天,飞先生忍不住写了邮件去询问,我们的救济金才姗姗来迟地被划入了公司的账户。

做企业管理咨询的朋友也被证明是对的,过了两天媒体报道柏林市政府的锅子已经空了,晚几天申请的人已经领不到钱了。但之前的政策是说这个申请可以最晚在2020年12月以前提出,不知道锅子会不会再被填满。反正黑森州有一个财政部长已经自杀了,希望其它地方的财政管理人员挺住。

最后要记录一下:我本来准备4月10日搭瑞士航空的飞机回柏林,提前好几天就收到航空公司的邮件说飞机取消了,但8月之前都可以免费改签。既然是这样,我准备等芝加哥的疫情消停一点再飞回去,反正到了柏林也只能Homeoffice。3月飞过来的时候,海关官员问了我一堆问题,直接就把停留期给到了9月,也算是格外大方了!

Written by in: 无聊之事,有涯之生 |
Mar
23
2020
0

疫区日记の周日心怀世界

今天是周日,为了丰富新冠疫情期间的社交生活,不要为所谓的“安全理性”失去自由,我们用机器取代了人类之间传统的接触方式,跟在柏林的老Q、Alan和老白组织了云吃饭活动。因为有六个小时的时差,所以柏林的朋友们吃晚饭,格格巫和我则享用了brunch。老Q和老白吃了大蒜烧牛肉、炒花菜和一种看上去很好吃的汤面或者是粉;Alan吃了牛肉盖饭,喝了红酒;我们则烤了吐司片,炒了鸡蛋,煎了咸肉,切了牛油果,做了水果沙拉。

云吃饭这个建议最早是格格巫一个朋友提出来的。那位朋友就职于一个非常注重员工交流的公司,所以他们进入home office制式之后,除了必要的网络电话视频会议,还专门留了一个zoom聊天室用于大家闲扯,这个聊天室全天候开放,所有人都可以在coffee break的时候进去扯白两句,听起来似乎要很大的公司才能做到聊天室里一直有人,但总之据朋友说,“云扯淡”空间效果不错,启发他提出了云吃饭的建议。

云吃饭用德语说,是一件gewöhnungsbedürftig(需要习惯)的事,但总的来说还是很愉快。大家一边各吃各的一边聊天,开始因为网络效果欠佳场面一度混乱,后来网速变快(?),聊天的质量就提高了很多。主要的topic仍然是闹肺炎,但也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结束之后大家决定既然疫情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们可以经常云吃一下饭联络感情。

饭后经过痛苦的挣扎,我和格格巫决定搞卫生。平时卫生是墨西哥阿姨一个星期来做一次,现在肺炎闹成这样,墨西哥阿姨也不敢让她来了,家里眼看越来越脏,我们不得不痛下决心,自己打扫。

卫生搞了两个小时,过程虽然痛苦,结果还是喜人的。

亲自云吃饭,亲自搞卫生,仔细想一下都是闹肺炎带来的正面影响。前两天读到一个新闻,说意大利新冠肺炎的重症和死亡男女比例接近7:3。还有报道讲人们闭门不出的同时,野生动物纷纷出没,野猪在大街上撒欢,威尼斯大运河清澈见底,天鹅小鱼都出来了。跟朋友们聊起来,我非常政治不正确地说,这个病毒又女权又环保,感觉并不是一无是处。朋友说不能这么想呀,如果真要说,各国亏空的养老金库压力是不是也得到了缓解。我一想她说得很对,赶紧跟大家云道了一个歉,然后今天就看到齐叔叔援引环境资源经济学家马歇尔·伯克(Marshall Burke)的话,他说:

新冠疫情导致经济生产中断,空气污染问题也随之得到缓和,而这种良性变化所拯救的生命,是否会超过病毒本身造成的死亡人数?即便采用最保守的估计,我想,答案也显然是肯定的。”仅仅在中国,缓解两个月的空气污染就能拯救4000名5岁以下的儿童和73000名70以上的成年人。

如果从人的角度去评论新冠肺炎,只从这些错综复杂的数字出发,我们会在伦理的电车轨道上撞得鼻青脸肿。但从自然的角度,新冠肺炎这类疾病,是不是可以看作人类生存环境在一步步恶化到无可救药地步之前对自己做的一次“休克疗法”?当然所谓自然的角度实际上还是人的角度,因为很多专家都告诉我们,地球并不会因为人类作死就停止转动。威尼斯大运河的天鹅作证,人类把自己作死了,对地球只能是个好事。内心深处,我其实并不期待无止境的进步,但作为一个受益于进步的人,我从情感上很难接受“回归以前质朴的好生活”这种说法。“昨日的世界”有什么好?再好也只是极少数人能享有的一种正当性相当可疑的好。如果没有全球化,我不仅会失业,连恋爱都谈不成。当然我并没有什么重要,星期天是心怀人类的时刻,难道我们不能希望人类受到肺炎的启发,换一种方式继续进步吗?就像大卫·哈维所说的那样:由川普打着“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旗号,启动比桑德斯可能提出的任何政策都更加社会主义的政策;或者像齐叔叔期待的那样,受“赤裸生存”需求之迫,推行新的共产主义,让英特纳雄耐尔再次伟大;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如果Greta受到比去年前年还要多得多的,真正的重视,好歹也算是放慢了作死的脚步。

啊,我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Mar
21
2020
0

疫区日记の一些碎片

§1 现在满世界都是疫区,所以在哪里写日记都是疫区日记。

§2 虽然是周末,但我还是在干活。我问自己做错了什么。大部分项目停滞的情况下,为什么我还总是欠着一屁股烂账?

§3 在ins关注了Merkel女士,又在twitter上关注了伊利诺伊州的州长和芝加哥市的市长。我有点不适应自己的变化…

§4 Merkel女士在发表感人至深的电视讲话之后亲自去超市购物,买了四瓶红酒、三板巧克力、一罐果酱、一袋卫生纸、两瓶沐浴露。自带购物袋,其后亲自结账。围观群众表示:怎么她还能买到卫生纸?Merkel女士最近一定忙到飞起,不可能有时间回家吃饭,晚上灌一杯红酒吃半块巧克力洗个澡上床睡觉,这个购物单很诚实。就算是作秀也做得感人至深。

§5 看到有报道说新冠病毒开始在叙利亚的难民营里传播,说给格格巫听,他说哎这些人好惨呐,现在所有国家都自顾不暇,他们估计只能在难民营里自生自灭。

§6 之前看新闻里这个公司那个公司破产,估计也会慢慢蔓延到这个国家那个国家上面吧。到时候也没有什么国际组织还能帮着救市,只怕区域性的战争就会打起来。想想都可怕。可还是有人在怀孕生孩子。就好像社交媒体上一直有人说,不管怎样,春天都会来。

§7 据说我笑点很奇怪。今天看到有人说德国的数据,50%的人确诊但没有症状。格格巫问我是不是属于那50%。我说我怎么没有症状,自从中国回来我就嗓子疼,经常感觉呼吸困难,这都快两个月了。格格巫说你不要开玩笑好吗?是真的吗?我说是真的啊,我一看新闻就感觉上不来气。他现在已经不跟我说话了。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Mar
16
2020
0

一些后续

话说远走芝加哥也是一个拧巴无比的决定。综合这次大瘟疫各国的反应,我觉得德国算是靠谱的。而且柏林医学院Charité这次频频曝光,还有“德国终南山”坐镇,给人一种“就算我被70%了,总还有个大医院当靠山”的赶脚。美国在川总的领导下就不那么好说了。

而且格格巫他们学校马上就要放春假。放完春假百分百要关学校兼让所有老师网上授课,所以我觉得你反正要上网课在哪上不好啦,跟我回德国好不啦。还免得我跑一趟,我跑到美国来不打紧,万一染上病怎么办啦?万一回不去怎么办啦?但格格巫的工作合同上是明文规定他教学活动期间必须留在学校。芝大迟迟不宣布关学校,虽然我笃定迟早得关,但格格巫还是战战兢兢。最近正是他教职中期评审的关头,他很害怕犯错丢饭碗。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我还是冒着生命危险跑到芝加哥来了。哪晓得一落地格格巫他们学校就宣布关校了… 但貌似关校也无济于事,格格巫有个当助教的同事是英国人,一听关校立即给系主任写邮件询问是不是可以回英国去远程上网课。系主任拖了好几天才回复,回复里面也是一顿打太极,大意是既然合同要求你呆在芝加哥,我肯定不能同意你去英国。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我也不能禁止你走。我不会把你的情况上报校方,因为校方肯定会立即否决,那你就板上钉钉回不去了。所以,你自己决定吧,祝你好运。总之,推得一干二净,好不清爽。

于是格格巫又跟我商量,要不然我们在春假期间回德国,之后就一把推到禁航头上,说回不来芝加哥了吧。当然他还是害怕校方毫不留情在考核的时候抓住他这个把柄。而我们俩腻歪来腻歪去,德国也封边境了。

好吧。行吧。只能呆美国了。明天还得咨询一下移民局我签证的有效期问题….

现在,技术白痴格格巫正在痛苦地学习怎么上网校。当然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他还有很多老头同事估计连电脑都不会开,那些人更值得同情。当然我也不同情老头们。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于此同时,我司柏林办公室home office已成板上钉钉。意大利实习生有一个在easyjet当空少的同屋,恶疾当前,伊还在满欧洲做布朗运动,时不时地飞一下威尼斯啊热那亚什么的。果然,我前脚登上去美国的飞机,后脚柏林就传来消息,空少出勤的某个航班上有感染者,整个飞机的人现在都变成疑似感染者了。空少自己没有症状,在家自我隔离。他的同屋,我们的意大利实习生自然也应该开始隔离。于是顺理成章地,下周开始柏林办公室的人就都呆家里了。

今天飞先生给邻居办公室的老板写了邮件,把空少的情况说明了一下。不过听马拉松健儿说,邻居办公室上周也在商量关闭办公室,让大家回去home office了。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Mar
15
2020
0

卡夫卡去芝加哥のhow I made it

作为最后一批从欧洲飞到美国的人员之一,昨天实现了疫区之间的跳跃!

格格巫和我的政治觉悟都不是很高——格格巫是拿衣服的欧美人民,我呢则有一个严重的鸵鸟心态——所以2月中旬,当新冠的火焰在国内如火如荼并马上要烧到全世界的前夜,我们仍然决定3月要一起在芝加哥度过,我的回程甚至考虑了米兰设计周的时间。当然买完票两天之后米兰设计周就被推迟到六月了。接下来欧洲国家一个接一个沦陷,美国的情况听上去也像一只脚踩进了地狱,我居然还是决定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走之前我的朋友Alan发来消息,他先问我都这个时候了,一定要去美国吗?我表示那不然呢…还是去吧…他无奈地发来一篇文章:

如何在坐飞机的时候保护自己

再感概一下,我的朋友们个个都可爱得像最美丽的小花。

按照文章的要求,我认真准备好了口罩、便携无水洗手液和消毒纸巾。(上诉几种物品在德国早已售罄。我的口罩是斯图加特的阿姨寄给我的,便携无水洗手液是过年回国之前格格巫买的,消毒纸巾是我作为一个洁癖,家里长期定量囤的)作为中国公民,因为担心美国人不许我入关,又提前给瑞士航空打了电话,被告知航班一切正常,航空公司也没有听说过任何跟禁行相关的信息。周二的晚上我做好了online check in,收拾好小箱子,周三早上起床去了机场。

到机场就是一个晴天霹雳,check in大哥说收到美国大使馆的邮件,不许我上飞机。他建议我立即给美国大使馆打个电话。我满头黑线,问就是我一个人呢,还是所有中国人都不许上飞机,大哥说你是我们这趟飞机唯一一个中国人。我问那就是针对中国人的咯?大哥义正词严地说,出于隐私保护规定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但他自豪地把电脑屏幕转向我,给我看了一下我名字后面醒目的小红叉。

我五雷轰顶地跑到一边给美国大使馆打电话,但美国大使馆这种矜贵的机构哪里是凡夫俗子的电话能打得通的。他们的热线根本没给出任何可以连到人工服务的可能性,完全是朗读网站内容并无限循环的复读机…我无助地尝试了一阵,又远程跟本来已经上床的格格巫抱怨了一番,再跑到瑞航的柜台前面抱怨了一番无果,眼看登机口关闭,去芝加哥已是无望,垂头丧气地拖着我的小箱子回家了。

当时我们猜美国对中国的限行令还是生效了,尽管我人在且过去一个月都在德国,但限行令大概简单粗暴并不管这些。于是我把满腔怒火转移到瑞士航空身上,明明前一天他们还承诺我没事,而且我还在他们网络上填写了各种签证护照信息提前办好了登机手续,他们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打通瑞士航空热线,接线员居然告诉我,我在他们网络上被显示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美国大使馆的禁令,如果是我自己没有登机,那他们也不负责退改签,机票就这样作废了。

我:WTF?!

为了平息我的怒火,接线员友好地建议我再去一趟机场,让拒绝我登机的人把信息同步到网络上,免得格格巫的钱打水漂。我又是一阵暴怒,那个拒绝我登机的人现在怎么可能找得到?我还在机场的时候因为登机口关闭就已经找不到他了,现在他只怕已经飞到了苏黎世。暴躁地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格格巫闹起来骂了一顿,在他小心翼翼的建议下我还是去机场了。

瑞士航空的服务柜台到中午已经换了班,一个爆炸头的姑娘帮我问了问情况。谢天谢地,机场网络上还有早上我被拒的信息,美国大使馆的神秘电邮是大清早发出来的,所以昨天我办check in什么的都一切正常。很遗憾柜台的人不能告知我电邮的内容。说来说去,爆炸头姑娘还是不能帮我解决任何问题。但她诚恳地建议我直接去一趟美国大使馆,“让他们撤回禁令我们就给你改签吧!”

我只好踏上了前往美国大使馆的漫漫征途。网上预约已经排到了一个多月以后,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柏林的美国大使馆和领事馆是分开的,领事馆在鸟不拉屎的Dahlem,大使馆在市中心勃兰登堡门。虽然觉得可能去领事馆更能解决问题,但时间有限,实在不想往鸟不拉屎的地方跑,就直接坐上公交车往大使馆去了。

在公交车上我想,要是谁传染corona给我,那就是今天了吧!

跑到戒备森严的美国大使馆门口,我硬着头皮去跟荷枪实弹的门卫大叔尬聊,没曾想大叔是一枚热心的好人!他叫来了一个使馆里的工作人员,这位工作人员也很热情!跟大家印象里乐于助人的美国人民一毛一样!工作人员大叔听了我的情况也很同情,要了我的护照,进进出出跑了好几趟,帮我排除了各种被拒的可能性,最后说:你的文件完全没问题。瑞士航空说我们给他们发了电邮,他们的证据在哪里?

我:…….

工作人员大叔看到我满头黑线,连忙安慰我说,没有关系!你先回机场,找瑞士航空的人要到证据,然后明天再去领事馆找某某某,让她根据瑞士航空的情况帮你处理这个事情吧。说着递上一张写着某某某联系方式的小卡片。

我哭笑不得地说,大叔,瑞士航空的人说涉及数据保护,他们不给我看邮件内容啊。要不您行行好,先帮我开个文书,证明我的paper没问题吧!

大叔一听可以啊,拿过刚才那张小卡片,掏出一只粉红芯儿的圆珠笔就刷刷刷地写上:某某某在某年某月某时某刻来大使馆咨询,她的护照和美国签证一应有效,请瑞士航空配合使馆工作。

我心里默默地想,难道这样也行吗。但是大叔好像也没有要给我开红头文件的意思。只好收起小纸片,谢谢了工作人员和门卫大叔两位,第三次踏上了去机场的路。

这次瑞航柜台倒没有换班,还是爆炸头姑娘坐在那儿。看我又来了就很亲切熟络,我递上小卡片,把大使馆的情况说了一下。爆炸头姑娘跟她同事商量了一会儿说,行吧我们现在给你改签。

我:???

总之我就这样得到了第二天早上6点钟转道法兰克福去芝加哥的机票一张。6点啊,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爆炸头姑娘出好票高兴地说:我真是太给力了!你从芝加哥回来,要给我带大大大的一个蛋糕哦!

我:…….

对比周三的经历,周四的旅程略显风平浪静。飞机抵达法兰克福的时候机长忽然广播:现在有一位乘客出了一点健康状况,医务人员正在赶来。疫情当前,我们不知道这对全体乘客和机组人员意味着什么。请大家保持冷静,坐在座位上耐心等待。

我:???

掏出手机又一次叫醒了刚睡着的格格巫,格格巫也表示你赶紧把口罩戴上啊!我听他这么说赶紧把口罩抓出来戴上。刚戴好机长发出一声欢呼:刚才出状况的乘客不是感染了corona,大家下飞机!

在法兰克福机场坐着等飞机的时候,忽然机场广播又叫起了我的名字,让我速去登机口。我想完了,这下是不让我走了。来到登机口那里已经等了一个美国海关官员大叔(为什么法兰克福会有美国海关官员?),他和我愉快地交谈了大半个小时,问清楚了我祖宗八代的情况,然后很亲切地说快点准备一下马上要登机了哦。为什么会有这次交谈呢?咱也不知道哇咱也不敢问。

到了美国之后反倒很OK,海关什么的没有刁难我。但是海关大叔认为我应该去CDC备个案,我虽然有点紧张,但觉得能在全美国人民之前得到一个测试的机会那也不错嘛!事实证明我想多了,CDC的大姐人很nice,听说我到芝加哥之后跟她住在同一个街坊就更加nice了,我们愉快地唠了一会儿嗑,连体温都没测她就让我走了…

然后我就领了行李,见到格格巫,跟他一起牵着小手回家了。当然回家之后我们都仔细地洗了手。外加我还刷了牙,洗了澡,洗了头。其它疫区情况明天再来说。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Powered by WordPress | Theme: Aeros 2.0 by TheBuckmake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