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0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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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的恶

我也看完了《早间新闻》,很久没写文艺活动笔记了,来记一笔!

大家都说《早间新闻》很好很炸裂,确实,确实,如果仔细想一下其它文艺作品,我们会发现《早间新闻》的切入点是特别的,它让人看到了很多职场性霸凌的真实面目:捕猎者并不会明目张胆地用强,他只是站在权力上峰洋洋得意地四处撒网,等待愿者上钩;猎物们未必就是完美受害者,也许怀着某种私心,也许有着各种软弱和天真;还有只关心业绩的上司,为了息事宁人不惜牺牲弱者的管理层,占据道德高地却从来只在背后评论并把猎物们逼到角落的同事;还有那些在boys club里面拼出一条血路的“杰出”女性,懂得利用性别红利规避伤害争取利益,她们甚至意识不到问题所在,反倒成为系统的捍卫者。

我们熟悉的捕猎者是韦恩斯坦那样的,恬不知耻地公然犯罪,然后再倚仗自己的权势把罪恶掩盖起来。但就像男主角米契所说,被metoo运动指责的男人分为两种,第一波是十恶不赦的混蛋;第二波是他这样“无辜”的人——猎物如果奋起抵抗,他是不会下手的。每一个在人类群落里沉浮过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性霸凌更多是以第二种情况出现,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捕猎者们并没有强人所难,一旦东窗事发,人们纷纷觉得此人如此有魅力,如今倒霉如此可惜;猎物自己送上门来毫无反抗,最后被撕成碎片难道不是活该?控诉的人啊,你们矫枉过正了!

《早间新闻》像剥洋葱一样把这个生态一层一层摊开,让我们看到了每一个人的面貌,聚光灯终于打向了房间里那头大象。作恶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畸形的权力结构,这个体系扭曲了它力场中的每个人。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并不是说之前没有作品讲过性霸凌这件事,但大多数作品中,“坏人”和“好人”都太过于清晰和直白了。这让我想到汉娜·阿伦特那本《艾希曼在耶路撒冷》,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关于平庸之恶的报道》,阿伦特的洞见就不需要在这里鼓吹了,但有时候我又会觉得,really?人们要等到1963年才发现原来没有人是无辜的?

让格格巫和我意难平的反倒是那个被赞扬为“炸裂”的结尾。格格巫郁闷地说,怎么死了一个人,其它人就都觉悟了呢?人们牵起手来了,站出来了,抵抗作恶者了;连作恶的人本身好像也开始反思了;坏蛋老板好像得到了惩罚;死去的无辜者好像没有白死…真的吗格格巫问?一定要为结尾挤一个这样的光明伟大出来吗?我就觉得还好,这难道不是经典爽片结尾吗?生活如此残酷,为什么我要在屏幕上直面它?能够在最后爽一把,难道不是乐观主义的美国梦精神吗?只有欧洲人才会把丧进行到底,美国人就应该像肖申克的救赎那样在尘埃落定的时刻迎着倾盆大雨张开双臂高歌。

而且,作为一个在西方生活了快二十年的人,我骨子里还是一个中国人。对于西方人的一些想法和作为,我只能从理性角度去分析理解。比如死了一个人大家就醍醐灌顶这件事,大概是因为在西方个体生命的价值无比崇高。一个生命的消逝是振聋发聩的,是撼动每个人的灵魂,能够引发他们进行反思的大事。在中国人的性命就像草芥一样,每天它们都在以各种形式消失,在旁人心中激起的波澜稍纵即逝,“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我自己虽然觉得这个结尾有点太戏剧化,但试着把自己带入我心目中西方人的价值观里去看,就觉得逻辑还是自洽的。

格格巫听我这么理直气壮地胡扯一通,目瞪狗呆。他说:你又黑化你国。

Written by in: 军火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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