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
08
2015
8

星星知我心

前几天在广州经历了人生中第一场台风。虽然风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台风中心也并不在广州,但倾盆大雨和航班延误吓唬吓唬我这样的外乡人还是足够了。

大概是言情小说读多了罢,我对台风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浪漫想象。濡热的空气,肆虐的风雨,人们被困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里,耳鬓斯磨,难免滋长出一些暧昧的情绪来。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空气、风雨和酒店都是有的。但钢琴声中,穿戴精致的人儿们坐在一起,翻来覆去却是在讨论一些合同或是法律条款什么的无聊东西。

所以顺君已经开始厌弃我了,她看破了我无趣的本质。

说到言情小说,我在渡口书店买了一本Ian McEwan的《在切瑟尔海滩上》,匆匆忙忙地在飞机上看完了,然后,用那句滥俗的套话来说:久久不能平静。(其实我在飞机上还看了“霍比特人:五军之战”,“五十度灰”和半部“魔力月光”,所以大概是累得狠了,反倒回光返照地兴奋了起来。)

格格巫说,Ian McEwan太爪马(带着轻微鄙视的口气)。Ian McEwan描写的人物离我很远很远,而我总能从字里行间读到自己:第一个片段是当乡下长大的男主角爱德华想象自己离开长大的地方,再回来就是一个客人。他遥远地设想自己出国多年后回到故乡,陪着他的父亲一起向外眺望,目光穿过田野,望见那两条宽阔的毛茛道,它们恰巧在地势沿缓坡下降、进而向树林延伸的地方分成岔路。McEwan写到,爱德华体验到的是一种孤独的情绪,为此他颇感内疚,但其中勇往无前的意味又让他兴奋不已。我心有戚戚地想,这种感觉曾经多么熟悉啊。

然而真正让我久久不能平静的,是短暂爱情过去之后爱德华的生活:因为纯真和固执与相爱的新婚妻子分开,但他很快就跟随着时代的变迁,成了一个如今的我们熟悉的角色,在大城市中有一份似是而非的文艺营生,一连串纷繁芜杂的情人。他舒舒服服地活在当下,不无诧异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们这个赞美感观享受的时代。他随波逐流,半梦半醒,漫不经心,胸无大志,做事不认真,膝下无儿女,生活很安逸。虽然在很多年之后,他还是会想起那个女人,在心里跟她说话,在想象中给她写信,但是他再也没有跟她联系。他会想,如果当初能同时拥有爱和耐心,那他们未尝不能继续在一起,而他的生活也一定会与现在不同,他也许会顺着最初的设想,写完一系列的历史书。

这一连串描写让我感到深深的、深深的恐慌。我心慌意乱地把身边认识的人过筛了一遍,仿佛看到一连串爱德华在没精打采地微笑。孟夫子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康德说“位我上者,灿烂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McEwan也许爪马,但他轻轻巧巧地捏住了锦袍里的虱子,哎呀!中年危机一旦到来,简直排山倒海,势不可挡。我穿上运动鞋,出门跑了5公里,回家扒拉了一大碗米饭,仍觉得神不守舍,久久无法平静。
kontengi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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