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
15
2017
0

芝加哥的密斯(下文鸡汤,慎入)

终于又回到柏林了。上周各种东奔西跑,过得非常狼狈,好在周末能休息一下。回到柏林总让人觉得身心放松,因为一切都在现实的维度上最接近我对生活的预设了,“反认他乡做故乡”什么的,也只好接受了。

本来计划是二月和四月去芝加哥,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后变成了三月。三月实在算不得一个非常好的季节,天气多变,气温也还很低。建筑学会的网站上提供的各种参观项目都是从4月到11月,刚好错过了。

我一直想去范斯沃斯女士的周末小屋,因为计划4月3日离开芝加哥,所以觉得可以趁1日或2日造访。但等到临出发的前一日打电话过去,接待的人说他们还在修缮,要18号之后才正式开放。只好作罢,非常遗憾。

锦瑟姐最近在重贴她写的芝加哥四建筑,其中也讲到了范斯沃斯小屋,她是这么说的:

人与宅——芝加哥四建筑(之三)指尖的距离

她文章里讲到的很多东西,跟我对密斯的理解不相符合,所以我非常想要自己去看一下,看到底是她说对了,还是这个房子依然在印证密斯一直以来给我的观感,很遗憾,只能等到秋天了。

在我的理解中,密斯并不是像锦瑟姐所说的那样,光顾着歌颂至高无上的空间,把人給忽略了————恰好相反。我觉得密斯心目中有一个理想化的人,他把自己的建筑作为神坛献祭給这样的人。柏林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波茨坦广场上的新国家艺廊。之所以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为它的旁边就是一个语汇截然不同的“有机”建筑,汉斯夏隆的爱乐音乐厅。

爱乐音乐厅在那个年代也算是先锋,一反音乐厅鞋盒子的常态,做了一个乐池在中间,听众席环绕的空间。建筑的外形作为严格反映内部空间的壳,充满了看似随意的线条和不规则的体量。人们拿它和方盒子一样的新国家艺廊比,认为爱乐音乐厅是象征着自由的建筑,而按照网格铺陈开来的新国家艺廊,则表达着一种内化了的数学规则或哲学思想,严谨,刻板。

然而当你走进爱乐音乐厅,你会发现,所谓的自由也是被限制的。那些雕塑般的形体虽然看上去在模拟飞翔的状态,然而却被钢筋混凝土永远定格了。建筑一旦落成,人们在其间的活动就被定义且永远不能更改。自由只是建筑师拿笔在草图纸上肆意勾勒的瞬间,之后的一切,都只是对这一瞬间的固化和膜拜。

在新国家艺廊,当你站在那巨大的方形的平屋顶之下,无数的经纬通过梁、柱和地板表达出来,它们从你身旁交错而过,延展向无尽的远方。它们暗示你去思考一些和这个空间有关然而又无关的事物,比如宇宙,比如你作为人的存在。密斯在通过数学或物理规则限制肉体的行为的同时,却暗示着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人在宇宙中所拥有的力量与自由。所以当我读到这段话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在芝加哥一个修道院般朴素的公寓里,当晚间访客离去,八十岁的密斯会埋头于海森堡与薛定谔的量子力学教程,他会反复地对照英文与德文,试图理解一点那他怎么也没法弄懂的东西。他对劳拉(他晚年的伴侣)说,他必须学到那更深层的真理。”

这是Franz Schulze密斯传记里的一段话,锦瑟姐在文章的最后引用了这段话,让我也觉得非常动容。从密斯的建筑中,我能理解出他研究量子力学的动机:有这么一种创造者,他们所创造的事物,实际上只是传达他们思想的介质。如果他能够深刻理解这些迥异于牛顿力学的高深理论,那么,他也许不会再用网格来统治他的建筑。

在芝加哥,我唯一认真参观的建筑是赖特的罗比宅。从情感上,赖特是离我很远的建筑师,然而真的走进他创造的空间,那些优雅的水平线,精致的装饰都让我赞叹。让我由衷佩服的是赖特对庸常的中产阶级生活那种深刻的理解和赞颂。赖特是他们中的一员,杰出的一员,他体贴地为这种生活创造出最惬意的空间,用建筑定义出最得体的日常起居。他细致入微地观察光线,让人们在早餐时能沐浴在晨光中,而晚餐时还有落日的余晖相伴;让冬天温暖的阳光能够斜斜地洒满起居室的地板,而夏天的烈日则被屋檐遮挡。然而他所服务的这种生活方式创造出来的人,却未必能体会赖特那些细密的心思为他们带来的体面。反过来,我想象中的范斯沃斯宅,摈弃了一切关于生活的细枝末节。“修道院”是一个关键词,很多我欣赏的人在晚年崇尚起这样的生活方式。日本人说“断舍离”,我想,应该从这个角度去理解less is more,而不是那些充斥于时尚杂志的矫揉造作的形式主义。我们生而为人,经历世间的种种,在滚滚红尘中翻腾,离真实的自我越来越远。为了能够回归本心,不得不借助外力的帮助,比如摒弃掉一些物质的羁绊。密斯在福克斯河边的林子里为范斯沃斯医生建了一座玻璃修道院,他或许希望主人能够在最少中获得最多。然而他的期望落空,医生通过一场官司表明,您的好意我消受不起。

不过,对于一个研究量子力学的建筑师来说,也许这点点误会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人与自然

Written by in: 雕梁画栋 |
Apr
02
2017
2

美帝

美帝真是物质极大丰富。

我去扭腰玩的时候,朋友要请我吃川菜,我们兴冲冲赶到那个餐厅,被告知要等一个小时。朋友说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去逛逛附近的韩国城。我们站在街边参观了韩国城车水马龙的盛况,又去奶茶店排队买了珍珠奶茶,实在受不了初春凛冽的寒风,跑到一家韩国超市里观光。

我像一个真正的乡下人一样,被韩国超市里琳琅满目的货品惊呆了。那么多各种部位的肉,那么多蔬菜瓜果,那么多泡菜!又听说中国城的德昌比起来更是一入超市深似海,艳羡得我连川菜都不想吃了,马上就想去德昌瞻仰瞻仰。

(格格巫对此评论说,你们中国人真奇怪,市场有什么好逛的,出门旅游的时候看到超市两眼放光,这是一种在西方世界很少见的fetish。)

(然后我总是跟他说本雅明也很爱逛超市,听得他目瞪口呆。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本雅明爱不爱逛超市,而且我隐约觉得本雅明好像生活在一个没有超市的年代…)

芝加哥大学附近的超市比起扭腰就逊色得多,然而跟德国的同类相比,还是让人叹为观止。我借助智能手机,一边查字典一边认植物,把住处周边的超市们都检阅了一遍。

比如我发现了小时候就很爱吃的瓠瓜!这个瓜以前妈妈常在夏天做,比如加上番茄和肉丸烧汤,或者清炒,口味清淡而隽永,用周作人的话来说,是“格”很高的食物。而且非常能够抚慰一只中国胃,毕竟老祖宗就说“七月食瓜,八月断壶”,像瓜啊葵啊之类的食物,吃一吃都觉得是活在乐府诗里。在因为暑热而食欲不振的时候,我妈就拿这个治我。现在他乡遇故知,捧着一条浑圆粗壮的opo,出门向东看,涎落沾我衣。

还有各种十字花科芸薹属植物。德国人虽然也以爱吃芸薹属植物闻名于世,但他们那些有限的蔬菜种类总让人感觉置身白雪覆盖物资匮乏之地,不像在美帝,各种白菜芥菜甘蓝的变种塞满超市的货柜,让人仿佛走入南中国的农贸市场,各种纤维和维他命以及其它健康和美味的元素在我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步履都矫健了起来。

还有地瓜!(北方同志们打住!地瓜既不是红薯也不是土豆,地瓜就是地瓜!你们想知道地瓜是什么的时候最好加上“四川”作为辅助关键词一起搜索)我小时候就很嫌弃地瓜,离开四川也再没想过它,结果现在碰到了,怀旧情绪作祟,买了一个来吃吃,结果还是不太喜欢。

在美帝的超市里鱼类和肉类的供应也极大丰富,但是鸡不好,都白白的,让人无法下得了手去买。不如德国的超市里好歹还有法国那些皮骨色彩丰富的鸡类。不过那又如何,即使在法国,照样也找不到三黄鸡和乌骨鸡…想到马上又要回整年只供应五种蔬菜的德国,真是有辣摸一点点的沮丧呀!

不过,极大丰富地区的人民,买起东西来也是挥斥方遒,一买就是整整一只购物车。这让每次只原意买一小块姜,几朵蘑菇,一只辣椒的我压力很大,站在收银台前,面对收银员炯炯的目光和紧皱的眉头,嗫嗫嚅嚅地想要为自己的行为道个歉,但是英文即差,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解释又从何说起,只好背负着一种近乎原始的负罪感赶紧交钱走人,也是生活的压力啊…

Written by in: 天吃星下凡 |
Apr
01
2017
5

芝加哥

转眼已经在新大陆呆了一个多月。每天格格巫去学校,我就在他的书桌前工作。早上起来回复一晚积存下来的工作邮件,然后跟柏林的飞同学通个电话。通完电话后开始画图,顺便听个评书。画得烦了就打扫一下房间,泡个茶,吃个午饭什么的,如果吃完犯困就在沙发上睡一会儿,起来继续工作。晚上格格巫回来,如果我们不出门去玩儿,就在家里做个饭吃。但这个时候国内的大家都醒过来了,所以又难免要聊微信回邮件,体会一下“英特纳雄奈尔”式的工作节奏。

格格巫刚来芝加哥,暂时住在学校出租給教职员工的公寓里。他挑了一栋新建大楼的顶层公寓,房间朝北,客厅整幅落地窗,窗外的景色落落铺开,就像一幅时时变幻的画。我把书桌摆在窗前,抬头就能看到远处downtown林立的高楼,工作的时候发发呆,也觉得心旷神怡。

芝加哥的天气变化很快。因为住在高楼上,常常能看到云忽一下过去,又忽一下过来,实在裹挟了湖区太多的水气,就“咣”一声掉下去,把街道房屋狠狠冲刷一遍,然后太阳又出来了。很多时候雾气氤氲,要不然是铺满大地,让人觉得自己站在云里;要么就是云气压得太低,近处的街道房屋都能看到,但远处的城市却像被剃了个平头,齐刷刷地不见顶了。刚来的时候碰到雷雨天,整个晚上都在闪电。我以前经历过的闪电,都是先来一道强烈的光,然后有轰隆的雷声传过来,过一阵再有闪电,周而复始。但芝加哥的闪电就像迪斯科里的射灯不停闪烁全无停歇,刚刚开始还不觉得怎么,闪了十来分钟之后我觉得这真是奇观了,要起床来录像,然而录好像之后闪电也毫不疲倦,继续不停歇地一直闪。外墙隔音不错,不怎么听得到雷声,慢慢地我也习惯了这强烈的炫光,在一个静音的迪斯科里慢慢睡着了… 还有一次是下雪,不知怎么的越下越大。开始的时候雪片还是慢慢往下飘,过了一阵就变成打横着从窗前掠过,再过了一阵竟然是以很快的速度从下往上飞,让我很是震惊,想来是住在高层建筑里的原因,气流撞上外墙只好改道吧。

格格巫刚开始住进这个公寓的时候,对窗外的景色也十分喜爱,常常拍了照片发给远在柏林的我炫耀。现在他好像也习惯了,只有异常的天气中奇特的景致才能稍微吸引他的注意力。而我作为本来不太喜欢高层住宅的人,反倒对这片风景生出了好感,想到他就要搬出去,以后的公寓窗外就没有这么气势磅礴的景色可以供我看着发呆了,还觉得很是遗憾呢。

Written by in: 有涯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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