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  
首頁 万語千言 portfolio
 
 

司马台

 

集散归来。

出去享受了好多天的阳光,真是幸福啊。

我简直是一个热爱集散的人,尽管这行为看起来越来越“资”了,可是天知道,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在生活中我日渐成了一个寡言的人,只有集散时才能兴致勃勃地与人搭讪、聊天、开怀大笑,因为我知道,在我转身后,这个与我聊得兴高采烈的人将立即被我忘掉,而他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这种感觉我真是喜欢。

这次是为了办事才离开始终阴天的某市,既然离开了,索性就集散一下,大冬天,所以去的都是城市。我终究是个热爱安逸的人。因为走的是城市,所以集散的内容就乏善可陈。城市毕竟是用来居住的,若是走马观花地游玩,始终品不出其中的韵味来——更何况,现在中国的城市在外观上是越来越象了,它们之所以还能个性鲜明地存在着,完全要归功于方言和操持方言的人们。

唯一可记的是某日在北京。办完事之后还有一天空余,我对在这个城市走街穿巷已不再感兴趣,于是选择去司马台,以前我只在八达岭看过长城,据说那是不能被算做好汉的。

早上把自己从床上提起来是八点,出门是九点,坐公车去东直门长途车站。之间还坐地铁去取了一回钱。某人说我对北京的方向认识是基于地铁,她说,要是别人问我天安门在哪里,我八成会说,环线下面那一横的中间那个站。她真是说得一点不错。
冬天对于去司马台来说是个淡季,没有直接到那里的车,我只好先上了一辆去密云的中巴。一路上车子走走停停地拉人,很快就是12点,我不知道密云在哪里,还要多久才能晃悠到车站,到了车站我又该怎么去司马台,心里沮丧得要命,想一下车立即掉头回北京,起码还可以把姐姐叫出来,晚上一起去搓一顿。

忽然司机转过头来叫:“那个去司马台的,下车了,有人送你去。”我迷迷瞪瞪地站起来往车门走,下面有一个男的在努力往车里张望,当他看到下车的只有我一个时,顿时一幅失望的表情。他提出,这是一个非常淡的淡季,没有人会送我去司马台EXCEPT他,于是他向我索取100现大洋。我果断地拒绝了他并提出我并不是非去不可,据我的情报,从密云去司马台只需要10块钱。最后我以60圆包了个来回,不情不愿地。他去开车出来,而我飞奔向路边摊煎饼的小车。

鸡蛋煎饼是所有北京土产的食品中,我唯一爱吃的东西,而且百吃不厌。在寒风中拿一个又热又香又脆的煎饼,不啻为一大享受。等摊煎饼的时候旁边一个人跟我说:“小姑娘,一个人去司马台很危险的。”我不由得大为高兴,“小姑娘”这个称号比起我所在的城市,茶馆里的老太太称呼我为“大姐”当然好了很多,心里一受用,就跟他胡浸,“有狼吗?有老虎吗?”
“那倒没有,有坏人呀!”
“哦?是吗?哈哈!”我在心里说,是不是你呀。

车来了,高高兴兴地向司马台进军。密云到司马台还有七十多公里。

在路上我知道了这个叫小浩的面的司机看到我时沮丧的理由,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冷季节里,头脑正常的中国游客一般不会选择去遥远而且危险的司马台,到这里来的,都是外国大傻子。小浩已经准备好了大棒要向鬼子们的头上敲去,结果遇上的是我这个一看就没几块银子的“小姑娘”,而且还只是一个人。他悻悻之余,就跟我练了一句他唯一会的英文miyun go to simatai,70km,one hundred and fifty。说得字字清晰,顺风顺水,端的厉害。

一路行来,山的起伏渐渐变大,颜色也白了起来,渐渐路上也有了冰。小浩很好心地指密云水库给我看,并向我形容了水库出产的大头鱼如何美味。我看着路边吊着的冻成门板的鱼,对它们的美味程度有点怀疑,并且一边啃煎饼,一边表示我对猎杀山鸡沿路叫卖的愤慨。

路上小浩又叫来了他的两个朋友,说他们正好有空,不如一起爬长城。一点二十分我们到了司马台,我看了看山脊上蜿蜒的黄色长城,想象了一下要爬上去的艰难,转身去了售票处。

司马台长城从山脚下到最顶上的望京楼,之间一共有16个碉楼,开始的几个修缮得很好,之间的连接有宽阔的石阶,城墙也保护得很好,往后望,不远处是金山岭长城。就是这段太过陡峭,抬腿越来越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我一样一样地脱下了帽子,左边的手套,右边的手套,把围巾从两圈换到一圈,再从一圈换到搭在脖子上,最后干脆把它一把扯了下来。一边爬我还一边匀着气跟几个陪我爬长城的人聊天,原来小浩和他的两个哥们也没有爬过长城,枉自还是在密云长大。
这时候陆续地有人从上面下来,我看了一下,果然全是鬼佬,要不就是叫卖纪念品的当地人,小浩他们也算当地人,所以我成了今天唯一的中国游客。

爬了三四个碉楼子后,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要求休息。小浩他们开始葱白修长城的人,这么高的地方,这么大的石头,难怪孟姜女要哭。只是哭倒了还要重修,未免冤枉。我停下来把羽绒服敞开,并开始狂灌矿泉水,冰水到口里是很舒服,可是马上和冷风以及我的热气一起在胃中开始翻江倒海,我只能躲进吹不到风的所在,拉上羽绒服拉链,乖乖等到胃里的动静平息了一点才站出来。


继续爬,每到一个碉楼就停下来休息休息,看看风景,拍拍照。有一块砌墙的大青砖上刻着,万历五年某地造,想把这块砖拍下来,可惜风把字迹都吹得模糊了,只好作罢。这砖让我想起来一本书,讲述在这块砖造好后的第十年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写得很好的一本书。

再向上就把旁的山都踩在了脚下,左右皆是连绵起伏。北方的山上没什么树,山们看起来都是秃头秃脑的,确实算不得“苍苍”,难怪伟大人物要说,“望长城内外,唯余莽莽”,观察得很是精到。

在爬了八九个碉楼之后日已偏西,黄色城墙和连绵秃山都镀上了金光,那景象煞是动人,小浩的一个哥们看到这般美景,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感,爬到一个碉楼上大声喊,“亲爱的祖国!亲爱的王政委!不要管我!向我开炮!”这时候山上只有我们四人,该同志壮怀激烈的声音一定传了很远。
在十一十二个碉楼之间我们看到一块牌子,大意是,危险,游人止步。这时候我们脚下已经不再是宽阔的石阶了,而是不到一米的狭路,条石残破不全,上面冰雪覆盖,只有朝向关外的一侧还有城墙,城墙上开了整齐的洞口,也许是射击用,另一边没有防护,只有荆棘,裸露在冷风和积雪里面。我想,这么高的地方大概不再驻兵了,只有打仗的时候人才上来,所以只在外敌将入侵的方向修墙。向下望,我的头一阵阵发晕,恐高症开始发作,此地确实易守难攻。难怪皇帝们要大修长城,单从打仗这个方面来看,长城也许确有一点价值也未可知。

小浩动员大家下山,可是几个人当好汉都还没当够,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向上,大家小心点就是。风越发的冷,我觉得脸木了,不大能灵活地控制面部肌肉做各种表情。地面上的冰更多,石阶变得很高,大家开始手脚并用。我边爬边担心呆会儿不能顺利地下山。爬了一阵可以看到望京楼了,离我们还有50米的样子,高高在上。我决定继续,可是这时候,我已经不敢再往两边看了,一看腿就软,只能紧紧地攀着城墙。

又上了30米,我有点理解登山者的心态了,他们为何能一次次登上不同的山顶,插个小红旗(或者不插),举目四望一下然后转身就下山,在别人看来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但登山者却乐此不疲。这有个“子非鱼”的道理在里面。可是不幸的是小浩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向前。我也不假充英雄了,于是大家开始下山,这时候残阳似血,四周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走到山下,天已经全黑了。回头看身后黑黝黝的大山,长城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剪影。并且我看到了星星。

小浩把我送回密云,路上我游说了两个企图徒步回北京的鬼佬上车,给小浩捞了点外快。可是他背信弃义,不肯减免我的包车费,只是我心情好,就没再跟他多计较。

在密云又买了一个鸡蛋煎饼吃,两个鬼佬声称他们有CRACKER,可是他们看我的煎饼看得眼都绿了。跟他们一路搭车到西直门,说说笑笑,全没有来时的焦虑。

到了北京就坐地铁去找姐姐。这一天过得很是开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