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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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冻海和烤乳猪

 

飞先生撤出之后,我就没有好好地度过假了。所以撒丁岛的度假屋定下来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在算日子。四五月在国内的那段时间,翻翻相册想象度假屋露台上的美景几乎是我唯一的安慰。 到撒丁岛后虽然每天都在工作,但还是好开心啊!果冻海真的很果冻,烤乳猪也超级好吃,露台上的美景几乎比想象的还要美,我也迅速被晒黑了20个色号。

 

[ 娃 ]

这次度假跟朋友一家子一起,她们有两个娃,大儿子11岁,小女儿7岁。其它人听了都说:你们俩还真是勇敢咧~

要说这两个娃我们看着长大,一直觉得超级超级可爱,但度假的时候零距离接触,格格巫和我还是经常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私下里嘀咕:啊这要是咱们的娃该咋整...啊这要是咱们的娃也是这样该咋整...

总之就是一个幸好咱没娃...

度假有娃,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时间得凑娃们的假期,所以差不多是跟全欧洲/世界的家长们凑热闹。住宿/租车/租船以及其它一应费用都巨贵,沙滩和餐厅都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而且抱怨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脸“谁让你们...”的表情。但好处是人多好点菜,而且可以租美丽的大房子。意大利这边的度假屋一般都是为了有娃家庭准备的,两个人出门也不是说就一定租不到位置、设施甚至设计都很好的房子,但总归是要难一点。

既然租到了美丽的大房子,就总想在房子里多墨迹一会儿,海滩虽美但感觉再泡要泡成胖大海了,一群人又谁都没有在沙滩上躺尸的习惯。所以就去附近的鱼市和菜市大买特买,刚好同行的娃爸做菜水平很高,连着两天晚上烤鱼烤肉,大快朵颐。

啊啊啊啊就算是带娃度假也太开心了开心开心!

 

[ 农家乐 ]

撒丁岛这个地方很神奇,虽然是个岛,但特产是农业和畜牧产品:各色奶酪、牛羊肉、烤乳猪什么的。在google地图上搜索餐厅,出来的推荐都是山里的农家乐。这种农家乐有时候也带住宿,目标大概是热爱登山徒步的客人们,餐厅算个附属项目。意大利人甚至做了全国农家乐测评,也算是旅游产业链中的一个细分领域。

农家乐的程序是必须预定,餐厅按人头备菜,在撒丁岛尤其重要,得算着人数烤猪。这次我们时间有限,定了两家农家乐。一家在谷歌上评价很高,定的人也超多,等了一个多星期才有空桌。另一个开在朝西的山顶上,可以看月升日落,风景绝美。格格巫一看照片就哭着闹着说要去。

吃饭的流程都差不多:客人到齐就上酒上水上头盘,自家的酒装在大罐子里盛上来,喝完再添。山顶上的农家乐头盘无非就是些橄榄奶酪咸肉蜜瓜啥的,酒也普通;但另一家就有些很别致的小菜比如冷烧茄子、酿西葫芦、芹菜番茄凉拌大白豆啥的,家常味道,食材新鲜,调味质朴,配的酒也不错,我们狼吞虎咽地空了盘,小朋友们表示:已经饱了。

接下来是面。撒丁岛人常吃的面,除了面豆子fregola,就是长得介于猫耳朵和踢尖儿之间的gnoccetti。他们还经常吃绵羊奶酪馅的饺子。两个农家乐都上了番茄酱打底的gnoccetti和饺子,谷歌评价好的那家做得考究一点,在gnoccetti的酱料里面非常农家乐地加了很多salsiccia和咸肉,表面厚厚撒上一层绵羊干酪,酸甜适口,非常“妈妈的味道”,非常comfort food。

两大盘面干下去,大家都已经有点眼神涣散,厨房就会上一点清口的蔬菜,都是自家院里种的:番茄、萝卜、茴香根,现摘了洗洗切切装在大碗里盛上来,辛辣生猛,清爽提神。

接下来就是主菜烤乳猪隆重登场,好评农家乐还给烤了一些土产香肠。烤乳猪这个东西就是不能细想吧!从素食主义者的角度吃猪都已经是个问题了,更何况吃猪类幼崽。然而幼崽肉质鲜嫩,入口即化(这个套话非常烂俗但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是任何成年猪都无法比的...这就像...啊...打住!总之就是不能细想!山顶农家乐的烤乳猪皮脆肉嫩,美中不足是有一点膻味,虽然同行的人都吃不出来,但我的体验还是大打折扣。另外一家的则非常好,肥嫩而带着一丝奶香,一点异味都没有。我们后来也有去其它地方买到烤乳猪,也有山顶农家乐类似的膻味,说明这个猪如果不好好处理就是膻的,好评农家乐的厨子有两把刷子。

餐后的甜品无一例外是岛上特色小点心。本来很期待吃到蜂蜜淋油饼,可惜两家都没能让我如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制作程序太复杂。

农家乐收费也按人头,盛惠一人40欧。怎么说呢,虽然也不算贵,但确实不算便宜。(撒丁岛你变了)

 

[ Lilicu ]

今天又是濒临崩溃的一天。

本来的计划是早上取车,中午开到锡安国家公园,下午就可以进行一些硬核的徒步:丢帕说,要下水,温度接近零下,不知道会不会死在水里。

然鹅计划赶不上变化,丢帕的驾照翻译太潦草,车行不让她上路,只好由菜鸡我顶上。再加上她租了一辆过于巨大的不知道什么高级车,我坐在里面连窗外都看不见,所以大家只好又折腾着换车。最后换了一辆紧凑型SUV…大家知道我平时也不过就开个菲亚特500,哪里经历过什么SUV的试炼。然而还得开出茫茫车库,穿过无穷无尽的拉斯维加斯。我捏着方向盘,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大家看过福原爱三岁的时候一边哭一边打球的视频吗?我大概就是这样开往锡安国家公园的。格格巫经常说搞不懂我这个人:恐高,但是喜欢攀岩;恐水,每次潜水都在放弃边缘疯狂试探;害怕速度,滑雪时还爱上黑道(但不敢下去)。讨厌开车,每次都会崩溃,每次还是开了。这难道不是一种肾上腺素成瘾吗?格格巫问道。

那不然呢?车也租了,酒店也定好了,95页的行程pdf都整理了,难道就出来向拉斯维加斯学习不成?虽然开车的时候腿都在抖,手指也因为紧张过度而发麻,但我还是顺利地完成了在美国的首度驾驶任务。到达终点时已经下午四点半,国家公园都懒得收我们门票了,看门的人眼皮也懒得抬,挥一挥手:你们俩爱去哪去哪。我们臊眉搭眼地开到小溪边自拍了几张,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立马掉头去酒店瘫着了。

 

[ good luck or positive thinking ]

为了爬上锡安国家公园的angel’s landing,丢帕做了细致而充分的准备,包括并不限于给我们俩都采购了冰爪。

没有仔细阅读攻略的我,内心是疑惑的。

来到angel’s landing山脚下,雨下得并不小。丢帕全身上下都是防水的装备,我说:我们就随便走走哈,随便走走。

跟阿尔卑斯山区的徒步路线相比,锡安国家公园的路显得要更加老少咸宜,地面铺了水泥,过于陡峭的路段还用大石块砌出了一些坡道。我们一边拍照一边行山,渐渐雨也小了。越走越热,我们就把外套下面保暖的羽绒服脱了。

走过一条狭长的隘口,我们转到山的另一侧。毛毛雨变成了细雪,树枝上也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白。再往上走,路就开始打滑。丢帕兴奋地掏出冰爪,果然,套在登山鞋外面之后,不管路上积了雪还是结了冰都能健步如飞,尽管雪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很快就上到了山顶。

这是我第一次在下雪的时候爬山。前两天我还在感叹石头不过是石头,而雪也不过是雪,这么快就又被生活教育了。当然我也在滑雪的时候去雪场附近散过步,但全副武装在雪天里徒步还是另外一种感受,很难形容,就像跟自然又亲近了一点。那些陡峭的岩石啊,被雪压弯了树枝的松树啊,还有峡谷里漫天的飞雪,看上去都既陌生,又友好。它们对那些穿着防水登山鞋还戴上了冰爪的人露出了有所保留的友善笑容。

Angel‘s landing 山顶上的风景自然是辽阔而壮美,但这样的风景我并不陌生,反倒途中的大雪更让人印象深刻。飞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发现附近区域整整一个星期都在下雨,我本来认为自己运气很差:明明来看沙漠和山里五色斑斓的石头,下雨是什么鬼?!但如果没有邂逅这场带来低温和雨雪的气流,对我来说溪流还是溪流,山也还是山。所以运气什么的真的很难说。离开锡安国家公园我们又去了bryce park,雪下得更大,我们就看到了白雪皑皑中红色的石头。到达sunset point的时候太阳非常给面子地从云里钻了出来,大风甚至还吹出了一片蓝天。阳光洒下来,白雪和红石头都变得金光闪闪,让我们想起那种很烂俗的段子like: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路上怎么再次有惊慌?! ]

从锡安国家公园去bryce park有三条路。出发之前我们仔细研究了一下,最后选了不收钱那条。
很快我们就发现,这条路不仅便宜,而且还很美丽。更妙的是,路上连一辆其它车都看不到。丢帕一边开车一边不停说:这里好看!拍一段公路视频!那里也好看!再来一段公路视频!

我们似乎是在往山里开,不一会儿植被就变成大片大片的冷杉或松树,上面都盖满了雪,丢帕兴奋地说:哇好多圣诞树!快拍一段公路视频!

过一会儿雪越来越多,公路两侧堆起了厚厚的雪墙,雪墙后面像一片又一片没人的巨大滑雪场。
再开一会儿,路上也开始有积雪。我们就有点紧张了。我意识到我们没有换冬胎,不停提醒丢帕开慢一点。

越往前开路上的积雪越多,雪也越下越大,四周白茫茫的。这时候铲雪车出现了,但很显然铲雪车的速度赶不上大雪飘落的速度,地面上还是有很多积雪。我们越开越慢,后面紧紧跟着一辆小卡车,丢帕说:你慢慢跟着吧!我们只能慢慢往前挪了!

路上的雪越积越厚,风也很大,道路两侧的雪墙有的地方被吹得倒了下来,忽然我们的车就失去了控制,在雪里左冲右突了起来。

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丢帕害怕得大叫了起来,但慌乱之中她还是踩住了刹车。但再要往前的时候就觉得开不到了!

还好后面跟了俩小卡车。丢帕冲出去求助,不一会来了个大叔,他半个身子钻进车里踩了一脚油门,车往前缓缓挪了一步。大叔总结道:没问题啊。又问:你们这个是四驱车吗?我们赶紧惭愧回复:不是。又问: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又赶紧惭愧回复:google送我们来的…大叔说:那你们回去吧!我们:…大叔想了一下,回去的路只怕跟上山的路一样长,只好说那你们跟我后面走吧!我们看了看雪墙之间的狭窄公路,疑惑地问:您能超过去?大叔翻了翻白眼转身回自己车去了。然后缓缓发动,轻易地跟我车擦肩而过。

接下来就是我们紧跟大叔,在暴雪里沿着他压出来的车轨往前开。丢帕不停问我这段路还有多长,还有多长?我只好一个劲安慰她很快了很快了,马上我们就到大路上了!

在真的快到大路时大叔忽然打个右转灯扬长而去,好在当时已经下山,路上还有积雪但远远不像山顶那么恐怖。我们虽然还是紧张,但很快开上宽阔的大路,平原的雪景重新变得和煦而美好,我们也很快到了目的地Bryce Park。

 

[ 公路旅行中的读书笔记 ]

在犹他州漫漫雪原上超速行驶的时候,我手中是Ursula Le Guin那本《黑暗的左手》。在Bryce Canyon,暴雪把我们被困在酒店里,整整一天无处可去还经历了两场停电。《黑暗的左手》里也有一大段穿越冰原的情节,艰辛而漫长到似乎永无止境,令人绝望。读这段的时候我坐在酒店大堂温暖的壁炉旁边,火光熊熊,我却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黑暗的左手》描述了一个无性人的世界,性别在这个世界里扮演着无足轻重的角色。荷尔蒙只在每个月短暂的发情期左右人们的情绪和身体,给予她们性别和交配的意愿。发情期过去之后,人们又回到无性别(意识)的状态。除非其中一方受孕:孕妇会维持女性体征,直到生产后才能回复无性的状态。无性人生活在一颗处于漫长冰河期中的星球,它被叫做冬星。不被性缘关系影响的人类会创造出怎样的社会结构呢?我们通过星际联盟派出的窥测到其中一些端倪。就像传教士们常常扮演人类学家的角色,这位星际联盟的特使也用一种人类学的笔法记录了冬星人的习俗、宗教、社会架构,种种种种...

我是很怕冷的人,看书的时候忍不住疑惑,Le Guin为什么要把故事的背景设置在一个永远寒冷的星球上呢?整个阅读过程伴随着手脚冰冷或者想象手脚冰冷带来的不适,从体感的角度来说,是一种很直接的不愉快。作者也许想暗示我们,冬星人把所有精力都拿去抵抗恶劣的自然条件了,不会像地球人那样,在无休无止的发展和战争中毁灭自然并自我毁灭。这somehow也有点令人沮丧:我多么希望摆脱了性别桎梏的人类能够自然而然地选择一种非父权制的逻辑,某种会导向更美好生活的逻辑...而不是因为生存太过艰难,迫不得已才放慢了自我摧残的脚步。

所以《黑暗的左手》并不是什么乌托邦式的社科科幻小说,在Le Guin的笔下,无性人也没有创造出来多么吸引人的世界,其中一个国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苏联,该国甚至有个古拉格般的监狱。考虑到这本书写于1969年,这个联想肯定不是因为我想象力过于丰富。一个有意思的设定是,冬星的人们多多少少有一些无政府主义倾向,因为社群之间的联结太过松散,所以也没有剥削和战争的根基:人们缓慢而艰辛地维持着日常生活。Ursula Le Guin是女权主义者,她认为战争和剥削是父权制的产物——对此我非常赞成!——但同时她好像也跟我一样不知所措,所以冬星的无政府主义导向了集体主义,又慢慢孕育出国家主义,终于出现了争端,也许继续发展下去就会激化为战争。

我更愿意想象冬星人在无政府主义的架构中受益匪浅,但那对于真实的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人不能扯着自己的头发飞到天上去,我也很难在父权制持续的mindfuck中想象扁平的权力结构。就像我能够同时爱上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仍然无法想象拥有各种性格缺陷的人们在多偶制中能够和谐相处(But maybe和谐相处is overrated!)。Ursula Le Guin似乎有跟我差不多的困惑,所以冬星人尽管不被性别权力约束,性欲和爱欲也有清晰的界限,她们的习俗给予每个人在发情期任意交配的正当性,然而,这些人却仍然拥有类似亲密关系的二元结构,彼此维持某种单偶制的相处模式,非常令人沮丧。同时这似乎又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我甚至想象Le Guin在某个时候也写下了类似的公式 be like:

单偶制 → 以稳定的家庭结构作为社会的基础单元 → 令人窒息的宗族/人情社会
非单偶制 → 社会负责育儿/养老等照护工作 → 集体越来越强大 → 国家机器

哎。

这么一来,又让人理解了关于寒冷的设定。没有活力,没有其它生命,也没有什么希望,只有冰雪和严寒,何尝不是一种隐喻。

 

[ 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travel when we travel ]

是的,我确实会在出门玩的时候想一下旅行的意义之类的问题。前年在摩洛哥的时候,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旅行方式和处境,同时也为那些被资本主义的大齿轮反复碾压的人(aka我自己)感到委屈:就算沙滩和Pina Colada是新自由主义的糖衣炮弹,甚至它们就是新自由主义本身,而我们必须从分离主义的角度来进行反思,对我来说,最先被分离出去的不该也不能是它们...

我的朋友别扭和敏感词又在这个问题中加入了一些阶级分析和后殖民主义的思考。怎么说呢,我以前很少从这个角度去审视旅行这件事:我的目的无非就是一个躺着,在欧洲生活,就近也有很多非常适合躺的地方,我忘记了更多西方人在省钱的同时为了得到某些在“全球北方”过于昂贵的服务,总喜欢飞到“全球南方”去躺着。咋说呢...其实这些人飞到“南方”,大多数时候也会入住按“北方”标准修建的酒店并进行一些“北方”式的消费,不差钱的话未必需要折腾到地球另一侧:以“北方”的标准看来,科莫湖未必会输给巴厘岛,只是能消费得起科莫湖的人就寥寥无几了。但消费不起这件事,也不能怪在消费不起的人身上。

对西方式度假的反思到此为止。作为匮乏了小半辈子的老中人,很多年来我更习惯的是特种兵型度假。制定密集的计划,然后严格按照计划次第打卡,以量取胜,看到就是赚到,类似丢帕这次搞出来的94页行程攻略。

最初准备旅行本来是两个人的事,但丢帕和我都属于重度劳动妇女,每日工作之余留给自己的时间寥寥无几,丢帕是怎样我不清楚,但我自己的精力只够用来刷刷社交媒体看看无脑段子,所以一拖再拖,最后丢帕一怒之下愤而独自搞了94页出来... 既然如此,我也很有觉悟地做了一具指哪打哪的尸体,对攻略别无二话,无脑执行。这样一趟下来,我终于体会到自己年纪已经大了...年轻时当一天特种兵晚上还能吃喝玩闹到深夜的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与年龄相关的另外一种感觉——很神奇——竟然是安全感。某一天在路上,丢帕因为一些事情感到紧张的时候,我一边安抚她,一边意识到自己很难再因为旅途中发生的突然状况惊慌失措了。没有任何问题是解决不了的,而真正解决不了那些事情,也很难再带给我不安或困扰。甚至那些因为全球化而变得千篇一律的地方:机场、海关、酒店,都会莫名其妙地让我觉得踏实。

去年因为要去葡萄牙办一些手续,我和妈妈分别从柏林和成都飞去了里斯本。按理说我应该陪她一起飞,但行程实在安排不过来,我想她也是飞过很多趟跨国航班的人,还在阿布扎比这样的地方转过飞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结果,她果然在赫尔辛基误掉了去里斯本的航班。

当时的情况非常崩溃。因为欧洲的航司不再从北极圈(跨越俄国)飞,所以中国飞欧洲的航班都平白无故多出来三个小时,担心她年纪大熬不住,我特地给她买了商务舱。下飞机老妈喜滋滋地发来第一个消息:商务舱不错,但是没睡着。第二个消息:不要担心,我已经在登机口了。第三个消息:宝贝儿耶,没赶上去里斯本的飞机,手机没电了。

然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

当代生活为一些人制造了便利,对另一些人却越来越艰难。虽然妈妈有手机,但她不会在出国前买国际漫游数据包,也常常忘记要带充电宝和转换插头。我虽然知道这些,忙碌中也忘了提醒她。一直到我自己上了去里斯本的飞机,飞机已经在跑道上动起来,她的电话才又拨了过来:因为航班临时换了登机口,机场的提示她既看不懂也听不明白,也许还因为疲劳过度睡了一会儿,错过了广播。等到发现不对劲飞机已经飞走了。手机没电,跟机场的工作人员也说不清楚,而且没人愿意帮她。总算逮到一个中国小伙子,在对方的帮助下给手机充上电,才终于联系上我。我抓紧不得不打开飞行模式之前的最后一分钟把她和里斯本的朋友以及长期帮我买票的票代塞进了同一个微信群。三个小时后落地里斯本,知道票代帮她买好了新的机票,再过几个小时她也终于能飞来里斯本跟我会合,这才放下心来。

我很难想象,在赫尔辛基机场发现自己错过了航班,语言不通又联系不上我,妈妈会有多慌张。然而接到她之后,她居然告诉我自己根本不紧张,因为:你肯定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撒!好吧...大概是我漫无边际的安全感也传染了她,或者她幸运地保有了一个老少女的天真:无论什么时候我爸都会兜住她,而我爸没了之后,居然她还有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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