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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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宫

 

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时我住在逍遥自在的王宫里,那是个哀愁无法进去的地方。白天人们伴着我在花园里玩,晚上我在大厅里领头跳舞。沿着花园有一堵高高的围墙,可我从没想到去围墙那边有什么东西,我身边的一切太美好了。我的臣仆们都叫我快乐王子,的确,如果欢愉就是快乐的话,那我真是快乐无比。我就这么活着,也这么死去。

无忧宫,叫做桑簌瑟,这是个法语词,念的时候气流在唇齿间愉快地摩擦。

无忧宫是菲德里希威廉二世的夏宫。这个菲德里希威廉二世,就是腓特烈大帝。这个皇帝,是个很了不起的军人,在他死之后的第二十年,拿破仑大破普鲁士的军队,来到了他的墓前,用马鞭指着他的墓碑对手下的人说,要是这个人不死,今天我们都不会站在这里。

但是无忧宫却没有丝毫的杀阀之气,这是一片洛可可风格的皇家园林。说到洛可可风格,都是法国人的错。当我站在无忧宫里面,那成片的贝壳,各种各样的矿石,水晶,冰晶石,方解石,螺壳,旋涡状的花纹,枝形的花纹,壁纸上的鸟啊,孔雀啊,玫瑰啊,从天花板一直到脚底下,还有明灭的枝形吊灯啊,亮晃晃的大镜子啊,晃得晃得我眼都花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对身边的人说,天杀的洛可可,我真讨厌这种矫柔造作的风格!

腓特烈大帝是个热爱艺术的人,于是无忧宫里就到处都挂上了大大的油画。当然,还是洛可可风格的居多,肥白的男女的身体爬在墙上画面那灰暗的背景中,扭出各种妖娆的姿势,就象一些千年老人参或是肥皂雕刻,看上去有点恶心。

腓特烈大帝还是一个热爱文学和哲学的人。其时启蒙思想正在兴起,他请来了伏尔泰,将之待为上宾,给他最好的卧室,还有一个单独的小图书室。这间图书室是圆形的,书架一直到屋顶,屋子里装饰典雅,阳光充足,端地是个好地方。在伏尔泰的影响下,腓特烈兴军事,重法制,推行理性的思想,很快把普鲁士建成了中欧的强国。

腓特烈大帝喜欢吹笛子,喜欢狗,甚至要求死后要和自己的狗埋葬在一起。在他的卧房里,中间悬着他的画像,左边是他老爸的画像,右边是他老妈的,可是就是不见他的老婆。皇后一直住在柏林,在整个宫殿中,人们看不到一点关于那个女人的痕迹。

无忧宫的老宫外面,是巨大的台阶,就象紫禁城那些宫殿外面的台阶一样,一幅庄严气象。不过紫禁城的台阶都是光秃秃的石头,而无忧宫的台阶上则爬满了葡萄藤,很是田园,远远看去,蔚为壮观。据说皇帝常常在葡萄藤中穿行,旁边是心爱的狗,手中拿着长笛,皇帝喜欢在这里思考哲学的问题。在长长的中轴线两侧,散布着一些行宫,最让我瞠目结舌的一个,叫做中国花园。那建筑是圆形的平面,远远看去象一个旋转木马,实在让人不明白和中国有什么联系。走近了去,发现是一个亭子,外面有一圈柱廊,柱子下三个一堆两个一群坐着人像,长得是西方的面孔,身上穿着不中不洋的衣服,手里拿着不伦不类的乐器。这些夸张的柯林斯柱式和人像都涂着金,象熔化的金纸巧克力,而建筑本身是一种浅而轻佻的湖绿色,加在一起,真是丑得吓人。

不过,话说回来,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可能跟我一贯不爱烦琐的矫饰有关。其实,无忧宫从外面看很是庄严沉稳,而新宫对面在二战中受到损伤的巨大半圆形柱廊,黑糊糊的,有点残破,在夕阳下,有一种沧桑的美。

后来知道的一些东西:

其一:无忧宫在很大程度上是向凡尔塞学习的,因为凡尔塞代表着当时巴洛克园林艺术的最高成就,是欧洲各国达官贵人纷纷效仿的对象。无忧宫那些对称的布局,精致的细节,都能在凡尔塞找到能与之对应的地方。然而凡尔塞一条轴线贯通,从宫殿到花园,水池,布置得行云流水,站在宫殿俯瞰整个园林,自有一种大势蓬勃的皇家气象。而无忧宫有两条轴线,宫殿与它前面的葡萄圆是南北向,在河边嘎然而止。而整个园林和尽头的新宫是东西向,中间的转折不尴不尬,让人好摸不着头绪。后来我听到了一些分析,无忧宫的旧宫周围以前种植了很多大数,视线封闭,不能直接望到花园里。象凡尔塞那样开阔的视野,本来就不是宫殿的主人所希望的。所以后人尽管觉得遗憾,也无能为力,谁能有天神那样的力量,把整个宫殿来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呢?路易十四和腓特烈大帝分别是两个民族杰出的君主,他们的不同,是不是也能反映出这两个国家不同的民族性格呢

另附小磨坊一篇,该小磨坊位于无忧宫的旁边,所以顺便去玩了一下。

小磨坊

小磨坊,是误打误撞走进去的。我又不是唐吉柯德,干嘛要去找风车。说到这里你该明白,这个磨坊是用风力来磨面的,当然咯,还有的磨坊用水力来磨面。

磨坊是石头磨坊,上面有大大的木头风车,转哪转哪,就把麦子磨成了面。现在的面粉都是在工厂里磨,这个大风车,就向外界开放了。

一楼二楼是在讲风车的历史,磨坊行会的历史,在哪里开采做磨盘的大石头,如此这般。我是不会当磨坊主的人,呵呵,当然就不管这些了。我蹭蹭蹭往上爬,上面有大大的齿轮,长长的皮带,还有各种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机器。看了好半天,我才看到,有个地方是进麦子的,工人把麦子倒进去,麦子们就这里去一下,那里去一下,过上好半天,就变成白花花的面粉从另一个口出来了。那些齿轮是原木做的,相互咬合,发出扎扎的声音来,带动皮带,呜呜地响着。地上堆着大大的面粉包,还有小包的,用牛皮纸包着,歌特体的字写着:幸运的麦子粉。我高兴地买了一袋,我准备拿回去学习做饺子!

跑到外面的平台上去,风车的叶子就在不远的地方,一下一下地转哪转哪,哗哗的,巨大的黑影子从我眼前一下一下的掠过去,要是这真的是个巨人,我可打不过它。有一阵风停了,工人出来,搬动一个大的罗盘样的东西,嘎嘎地,风车就慢慢换了个方向,又迎着风转起来了。我看得咬着手指说不出话,人真是很聪明的动物呢,这么巨大的家伙,几块木头,几根绳子,轻轻巧巧,它们就随着主人的意愿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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