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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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别再来

 

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从马拉喀什去撒哈拉的路上下起了大雨,虽然当时的情景非常壮丽,但第二天沙漠云遮雾罩,让我们没能看到金色落日。

 

[ 夜市 ]

Jemaa el-Fna据说有一千年历史,而且是整个摩洛哥最大的夜市。

我们去的时候,成规模有雨棚带编号的铺位远远没有填满广场空阔的空间,剩下的地方干什么的人都有:有耍蛇的、有给人涂纹身图案的、有卖珍惜鸟类的、有招揽人们钓空瓶子赢取礼物的、还有表演音乐和舞蹈的流浪艺术家们,热闹得很。

我小的时候,城市公园里也会有这样的地方。人们拉了摊子让人打气枪或者套圈,还有帐篷里展览“人头蛇身的女人”,可惜我从来没进去过,因为大人说那都是骗人的,不给我买票。后来这些热闹都慢慢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P站和手游的缘故。可怜的现代人,到哪里再找到一个物理意义上的游乐场打发996之间的时间呢?

 

[ 秘密花园 ]

马拉喀什有一个蛮受欢迎的小花园叫做“秘密花园”:Le Jardin Secret,是最近几年才修缮完成的一处19世纪的庭院。花园里一个角落房间里展出了一些修缮相关的文献,循环放着一部关于马拉喀什灌溉系统的小短片。

我们了解到马拉喀什城里的水来自城东南的阿提拉斯山脉。漫长的水渠把山泉引入城里之后,先惠及的自然是寺庙、皇家庭院与宫殿。秘密花园附近有一座小清真寺,所以才能就近引水,从地渠导入两座庭院相交的角房中。利用灌溉系统中的水压,角房中的水泵把清水泵入两座庭院中的大理石小喷泉,再由喷泉通过十字明渠散入四周的园林中。这样大大小小的水泵在马拉喀什星罗棋布,形成了一张密集的地下水网。可以说没有阿特拉斯山脉的清泉就不会有这样人烟稠密的城市。

但马拉喀什真干啊,我在这里天天鼻子又痒又疼,身上也得涂厚厚的乳液。成百上千年来,普通人要喝水想必都很难,但贵族和皇室却能拥有郁郁葱葱的庭院,任由贵重得金子一样的清水在地上流淌。一想到这里,我的一些,就是比如我的认知我的品味、还有我的审美的体系、还有美好的理论基础、美好的设计理念甚至灵魂都会被毁了…

清泉的内容到此为止,回到秘密花园本身。

以前面提到的角楼为中心,秘密花园有两个长方形庭院。大一点的里面种满了低矮而茂盛的本地植物——灌木、草丛、野花——很有一点Piet Oudolf的意思,也不知道谁从谁那里得到了灵感。小一点的则种满了“奇花异草”:巨大的仙人掌和造型奇特的沙漠植物,各种肥厚而聚集了丰腴绿意的叶片。两个庭院都方正而规整,让我想起安达鲁西亚的摩尔人那些美轮美奂又充满了几何感的宫殿:这是阿拉伯文化中最让我感到亲切的一点:他们的神好像是一个狂热的数学爱好者。

 

[ 网红瓷砖 ]

摩洛哥的瓷砖叫做zellij,是非常有名的。

按照我粗浅的理解,工匠会先烧制一种非常大片,类似琉璃瓦的东西。然后再按照需求切割出方砖或马赛克。传统的工艺会利用铬黄、锈红或是靛蓝作为釉料,烧出蓝色绿色红色黑色白色或姜黄的色彩。瓦胚本来就是手工制作然后在阳光下晒干的,烧制的时候又因为受热不均,所以切割后的每一片瓷砖都会有稍微不同的起翘和色差。现代人在对流水线标准品感到厌倦之后,又开始格外地欣赏起这种带着天然痕迹的不完美了。前几年有一家售卖摩洛哥瓷砖的比利时公司联合爱马仕推出了一系列配色非常美丽的产品:既有传统釉料的浓重,又增加了一些时髦的中间调子。在那年的米兰展上她们带来了一堆彩色的立体主义小屋——建筑的形式也把握住了柏柏尔人的传统以及当代极简中间微妙的平衡——立即得到了满堂彩。

马拉喀什大大小小的花园和宫殿都铺设着五彩缤纷的瓷砖和马赛克。阿拉伯人用几何秩序描绘他们的天堂,繁复的图案折射出极乐世界斑斓耀眼的光。看久了让人微微有点眩晕。贴满一墙马赛克需要多少时间?有多少人参与了制胚、上釉、烧制、切割和镶嵌?他们为什么会日复一日从事这样单调而乏味的工作?是出于对神的敬畏?还是因为宏伟建筑的主人们并不需要为工匠与平民的劳作付出任何代价?又或者在古代,时间流逝太过缓慢——毕竟埃及人因为历史循环往复如四季更替,甚至认为时间没有方向——所以需要用同样不断重复的辛劳去将它填满?

 

[ 草药煮螺蛳 ]

我也跟风去吃了Jemaa el-Fna的草药煮螺蛳。这应该就是摩洛哥人民的茴香豆吧,男女老少围坐在铺子一周,一人一根牙签一只碗,大家吃得很开心。

但这个草药煮螺蛳不是很对我的口味:草药味儿太浓了,感觉有点儿像广东人的凉茶,还加了辣椒,再加上螺蛳的味道,整一个说不清道不明。我看到网上有人评论汤还不错,喝了一口,是辛辣而咸的味道。嗯,并不是很喜欢。

 

[ 摩洛哥美食 ]

我蛮喜欢摩洛哥的食物,尤其喜欢塔吉锅炖各种肉和肉汤库斯库斯。穆斯塔法说他从小到大爱吃各种各样的汤以及馅饼,这个口味倒是跟格格巫很像。

摩洛哥的肉馅饼表面要洒满绵白糖和肉桂粉,味道比较微妙。这里应该是产肉桂,不拘甜咸,做什么都放一点。柑橘类的水果也会被切片再洒上一层肉桂粉做成沙拉,味道呢…颇不如直接吃橙子。

汤里会放各种草药,比如草药煮螺蛳。北非人民热爱把各种主食混到一起煮汤,而我从小就无法接受一顿饭里同时出现两种或更多含淀粉的食物。记得十几年前去埃及的时候,在路边买了一碗汤,发现里面有面条、米饭、土豆和扁豆,差点昏厥过去。

而塔吉锅炖各种肉则很美味。摩洛哥人炖肉的时候喜欢加各种干果,椰枣啊、杏干啊、李子干啊,甜咸搭配,使肉的味道层次更加丰富。我在西班牙的时候学到了这个法子,那里的人会在炖肉的时候加入葡萄干,酸酸甜甜非常提味,想必也是受到摩尔人的影响。摩洛哥人也像我喜欢筋头巴脑的肉,经过长时间的炖煮 ,牛筋羊筋都变得软软糯糯,跟肉混在一起非常好吃。刚到摩洛哥的时候格格巫觉得那是肥肉,切了放在一边不吃,后来学乖了居然还要跟我抢。有一天晚上我们去了贵价的餐厅,里面坐满了来度假的白人,结果端上来的肉就是精瘦的,好不气人,虽然调味不错,但风味就欠缺了很多。

我们在Jemaa el-Fna市场旁边的餐厅里吃到了风味颇好的炖肉库斯库斯。我自诩为会吃的人,断然不愿去市场旁边用露台景观招揽游客的餐厅。美食网站们向来告诫大家,如果想要吃到正宗本地美食,游客集散地的餐厅肯定不是很好的选择。但对格格巫来说景观远比美食重要,他不愿意错过Jemaa el-Fna的落日。跟着他走进那个招牌比门脸还大的游客餐厅时,我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在人山人海的顶楼抢到一个靠边可以俯瞰整个市场的位置,悻悻地想就当把钱给了景观吧!结果店家端上来的食物颇为可口,塔吉锅炖肉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而库斯库斯的肉汤很入味,香料被小麦粉柔和的味道综合,配上炖得酥软的各色蔬菜,虽然不是什么人间美味,倒也称得上是好吃而家常的一餐,可见美食指南什么的也不可以全信,游客区的餐厅里,说不定也有认真负责的厨子。

 

[ 中间派酒店 ]

我们这次住了两个酒店。刚到的时候住在Bliss Riad,从沙漠回来之后搬进El Fenn一直到离开。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两家酒店都是翻小红书攻略找的。我们临行前才最后决定去马拉喀什,酒店机票都订得很仓促,没想到居然10月还是旺季,酒店贵得咬人。朋友给我推荐Royal Mansour,说住进去就能参观Serge Lutens的花园,我打开booking一看,盛惠一晚2100欧元,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朋友们真的太看得起我了。

Bliss Riad规模很小,就是一栋带内院的房子。看上去是找了一个颇懂如何把空间搞得instragramable的设计师好好搞了一下,房间里塞满了牛角做的椅子、门口巴扎买来的镂空金属网水瓶兜子 、海螺化石门把手,充塞着坎普之气。但颜色控制得比较内敛,就是乌木啊,白墙啊,打磨光洁的米色地板呐,整体调子让人觉得蛮舒服的。再加上服务员热情得很淳朴,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推荐Royal Mansour的朋友吓唬我,说马拉喀什的酒店没有中等一说,要不就好得像天堂,要不就差得像地狱。我看Bliss Rias就属于美好的人间嘛,而且可以从airbnb定,非常方便。

 

[ El Fenn ]

El Fenn就有一点高眉毛了。穆斯塔法跟我们一路插科打诨,沙漠之旅到最后,大家混得颇有一点自己人的意思,结果一听说我们住在El Fenn,皱着眉头确认了好几次,之后就不怎么搭理人了。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到了酒店门口,门房居然不想放我们进去,初体验就…有点微妙。

格格巫之前是很排斥去马拉喀什的,他对殖民风什么的相当过敏,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欧洲游客去了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沉浸在一种想象的羞愧中。El Fenn好死不死就是浓浓殖民风,也不用去形容那些彩色的墙壁繁复的装饰了,总之换到中国就是所谓的长三堂子风,我也过敏的。然而不知为什么,到了马拉喀什就还好,可能因为隔着千山万水和文化的幔帐,我不会因为坎普浓度过高而感到头晕目眩。

第一次住这样的酒店是在加德满都。去的时候是雨季,溽热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大街上的泥泞里混合着人类与动物的粪便,贫瘠的城市在山谷密林间无望地蔓延,就像地球长了一个巨大的癞疮。而我们的酒店美轮美奂、一尘不染、弥漫着金钱的味道。年少无知的我在日记里不知所云地讨论“纪念建筑保护“,并且不知羞耻地写道:“在燥热嘈杂挤满丑陋建筑的加德满都,这间酒店就象一个世外仙境。走进大门,人们轻言细语,空调送出混杂着薄荷与檀香味道的凉爽空气,院子里有浓密的绿色。我们这些被现代化和全球化宠坏了的城市动物,在这里找到了异域风情和舒适物质世界温和的交集。”

如今的我是不敢再这样说话了。但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与其到景点辛苦排队人挤人,还不如找个El Fenn点杯薄荷茶醉生梦死一整天。博物馆里的雕梁画栋,怎么能比得上那些能摸能看能躺能用的带给人印象深刻。另外一个道理则是:订酒店还是得翻翻米其林啊monocle什么的,不能光靠小红书,倒也没有说El Fenn不好的意思。

 

[ 乌龟 ]

El Fenn酒店和秘密花园里都养着乌龟。不知道在摩洛哥文化里乌龟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反正应该不是“千年王八万年龟”的意思吧。

于斯曼在他那本奇怪的《逆流》里写了一只乌龟。无所事事的贵族德赛森特,也就是《逆流》的主人公,有一天突发奇想买了一只乌龟作为室内装饰。动念买乌龟的时候,德赛森特“借着烛光,瞧着一块东方地毯,只见它随着落到羊毛纤维上的银白色微光而生出异光,阿拉丁灯的暗黄,李子的紫色,他便对自己说:最好这地毯上有某种能动弹的东西,最好它的暗色调使那些色泽更生动。”

当然后来德赛森特发现自己想错了,乌龟黯淡的色调没能跟地毯交相辉映,于是他又给龟壳镀了个金,还镶上了各种宝石,拼出了一幅浮世绘,总之相当疯魔。无辜的乌龟被折腾了一番当然就死了,但这是后话,重点还是乌龟与毫无节制的奢华。就这一点来说,德赛森特真是马拉喀什时尚弄潮儿们的知音。

 

[ 塑料盒里的巴伊亚 ]

巴伊亚宫Palais de la Bahia是阿拉维王朝在19世纪的时候一个大维奇尔(宰相?)的私宅。本来的房主过世后,这个豪宅被苏丹收归皇家所有,后来经过几番易主,在法国人和后来的皇帝手里倒腾了几回,最后被哈桑二世开放给公众参观。

这个本来的房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宰相大概也不好当,他刚死还没几个小时,苏丹就下令把他的房子洗劫一空,那些华丽精美的珠宝啊、饰品啊、家具啊,统统被抢走了。后来的法国人也好,皇帝也好,想必没有当初把宅子叫做巴伊亚(珍宝)的那家人一样呵护这座建筑。开放给公众之前,文保部门应该潦草地进行过一些修缮。所以这个巴伊亚宫就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样子:刺眼的白粉墙上忽然露出一截精雕细刻的石膏墙板;惨白的日光灯照亮了美轮美奂的乌木藻井;窗棱上的漆颜色太俗艳;花园栏杆用到的铁艺又太廉价。就像一颗宝石被潦草地扔进塑料盒里,搭配塑料盒的人,还努力找到一块同色系的化纤布作为宝石的衬底。

搞得这么惨烈,可能是因为修缮的机构没有钱,思想觉悟也不高,不愿意直接把断壁残垣给大家看。或者就是修缮团队里没有设计师:跨学科合作有时候是很重要的!我专门把新旧涂料交接的地方指给格格巫看,冷色调的黯淡惨白和暖色调的温润斑驳对比如此明显如此惨烈。即使没有预算,不能像正规文保那样专门按照传统配方和比例去调出涂料的肌理,起码也应该找一个不那么瘆人的色号嘛。严肃而理性的朋友们往往觉得设计师们的日常生活就是装神弄鬼,但如果一个设计师可以分辨出五十度灰和五彩斑斓的各种黑,那她又何尝不是巴伊亚呢。

想想我们住过的酒店,虽然也有矫揉造作的嫌疑(主要是因为我没钱住royal mansor!),但老老实实地砸钱搞了zeilij瓷砖、牛皮地砖、雕刻过的乌木和石膏镶板、象牙和牛骨的墙面嵌扣、以及色泽和肌理都对味的墙面涂料,力所能及地为我们开辟了一条通往巴伊亚宫的简易通道。从博物馆展陈的意义上来说,是不是也给了我们一些启发呢?

 

[ 哭泣的骆驼 ]

到沙漠的时候非常热,长袖T恤黏黏糊糊地皱成一团。进入沙丘地带之前要先休息一阵等着驼队来接我们,我就趁这个机会去洗手间换了吊带衫。

格格巫感到了痛苦。他说亲爱的,我觉得很难堪。人家当地的习俗是不让女的露胳膊露腿,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习俗,但你不喜欢你也可以不来这里玩,现在你来都来了,而且还把我也拉了来。我不想看着你和当地人互相让对方难堪,这会让我觉得无地自容。所以你可以换一件T恤吗?只要把肩膀遮住就好了,如果你没有也可以穿我的。我说:???当地人收了我的钱,又没有提前通知我不可以露胳膊露腿。他们要是不喜欢也可以跟我沟通啊,如果他们好好说我会考虑的。格格巫说:你觉得这是你作为女权主义者的反抗,但我只看到了资本主义的傲慢。然后我们就在沙漠里吵了起来。

最后我说,我给你一个选择题。A:我现在去换T恤,但你今天都不要再跟我讲话了。我换衣服是因为我要尊重你,不是因为我要尊重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习俗。但我觉得你并没有理解和尊重我,我非常生气,不想再跟你说话了。B: 我想穿啥是且继续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格格巫想了三秒钟,选了B。然后我们就回柏柏尔人那里去,跟他们快乐地讨论了一下柏柏尔语中文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怎么说你好谢谢欢迎再见。最后柏柏尔人给我裹了一个大包头,把我叉到一头大骆驼上,用中文说:阿里巴巴!再见!

 

[ 长河落日圆 ]

Except this isn’t 落日,附近也没有长河。

因为前一天下了暴雨,第二天整个沙漠都笼罩在雾气中,我们没有看到撒哈拉壮丽的日落景色,但烟雾缭绕的沙漠也有一种奇异的美。

第三天早上虽然天晴了,然而地表的雾气没有散去,我们就得到了一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太阳。

 

[ 失乐园 ]

前面说沙漠里没有长河,但穆斯塔法告诉我们,离Merzouga不远的地方曾经有一个湖。湖水满溢的时候,火烈鸟会从法国成群地飞过来,在湖边盘桓几周,再飞到更温暖的南方去。他说在我们滑滑板的大沙丘上就能看到湖和旁边的绿洲。可惜撒哈拉越来越干燥,这种安徒生童话一样浪漫而美好的场景,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再出现了。

穆斯塔法还说沙漠里有很可爱的大耳朵小狐狸,遗憾的是我们也没有看到狐狸。沙漠里只有游客、柏柏尔人、骆驼和黑色的甲虫。

 

[ 猎隼 ]

去沙漠的路上经过一片很荒芜的乱石滩,马路边有一个孤零零的帐篷,帐篷前坐了一个看上去有点孤零零的人。我问穆斯塔法:这人在这么鸟不拉屎一个地方干啥?穆斯塔法说:这片地方是属于卡塔尔人的。因为这个地方是猎隼(我查了一下好像是猎隼,但也有可能他说的是其它鸟)出没的地方,卡塔尔人特别喜欢猎隼,就把这里买了围起来。刚才那个人是个门卫。

这个门卫可真像一个卡夫卡小说里的人物啊……

(帐篷没有拍到,拍到了一堆山羊。)

 

[ 绿洲 ]

荒漠中的绿洲总是动人的。椰枣树和芦苇叠出密实的绿,在金色黄沙的衬托下更是字面意义上的醒目,让人联想到淙淙流水、婆娑洲、少女的脚踝…一切美好的事物。

宏大的荒芜也许震撼,但无论多高贵的单纯、多静穆的伟大,也不及那一丝生命的迹象带给人感动的深刻。

 

[ 候鸟 ]

沿着通往沙漠的路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村镇,而且有很多尘土飞扬的工地。

我们觉得很奇怪。穆斯塔法之前说起过,摩洛哥的外省青年们也愿意去大城市打工,村镇里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那这些新房是建给谁的呢?难道摩洛哥也有房地产泡沫?

大片大片新规划的小区路已经铺好,甚至装上了路灯,但一栋房子都没建。平原上一排排路灯铺陈开去,甚是诡异。十几年前去埃及的时候,我在开罗的城乡结合部也看到过类似的景观。而还有些小区已经有零星的房子建起来,但显然跟中国住宅区的开发思路不太一样。摩洛哥的开发商貌似只负责Infrastructur,房子得由买家来修。但也有可能是买好了再由开发商出面来修,因为新房子看上去都一模一样。而且每栋房子起码有两个方向完全没有窗户,看上去像碉堡一样。穆斯塔法后来解释说这是因为相邻地块还规划了另外的房子,类似联排住宅,是紧紧靠在一起的。但我们一路上很少看到已经联排建好的片区,碉堡们东一个西一个散落在荒凉的大地上,是一种外来人无法理解的景象。

后来穆斯塔法也给我解释了这些房子的用处。摩洛哥人去欧洲打工的很多,在异国成家立业的也不在少数。入乡随俗,欧洲人夏天度假的时候,他们也会拖家带口回到摩洛哥。这些新的小区都是为跨国打工人们规划的。8月学校放假,他们也会顶着烈日从欧洲开车回来。“每年那个时候,路上全是欧洲车牌的汽车:法国德国比利时荷兰,热闹得很。”穆斯塔法说。穆斯塔法有四个兄弟一个姐姐,两个弟弟都在德国念大学。“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回摩洛哥生活了。”8月过后,打工人各自散去,这些新房就都被锁起来空置一年,等待主人们在下一个8月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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