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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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

 

[ 语文 ]

在日本,可以亲切而陌生地运用语文。

那个充斥着电玩和漫画书的电器一条街,叫做“秋叶原”。当人们怀着要欣赏缤纷落叶的萧瑟心情走出地铁站,一定会被层层喧哗的电子声浪弄得不知所措吧。

猪肉汤也并不会被庸俗地唤作“猪肉汤”而是被温柔地称为“豚汁”。这样,人们在喝汤的时候就不免兴奋地想到,豚是一种多么鲜美而多汁的动物啊……

同样的,“鸡”也被善意地称作“鸟”。那位远古时代的叫做“鸟羽”的天皇,若是到了一个不那么诗情画意的国度,不就会被冠以“鸡毛天皇”的大号了吗?

然而,也会有一些让人错愕的情况发生。在从成田机场去东京都的路上,有一刻,我发现列车缓缓停在了一个叫做“我孙子”的地方。

 

[ 极道之男 ]

因为自己强大而怪异的气场的原因,出门总是会遇上一些或强大或怪异的人和事。经常跟我结伴出游的kk同学这样认为。这次要讲的是遇见极道之男的故事。

六本木很有名的蒲烧馆,每天鳗鱼是限量供应的,kk和我已经吃过两次闭门羹,一次是在森美术馆耽搁太久,另一次是super deluxe的pecha kucha太好玩,总之不到十点上门,店员都耸耸肩:明天请早。

终于有一天独自去,从天空之城一般的森之塔钻出来,沿着六本木大道慢慢往前踱。身边是灿烂车河,高架和平地上一条条光轨疾驰而过。走在东京的大街上真是让人觉得寂寞啊。好在这种寂寞不温不火,像很熟悉的朋友,也让人惬意。

蒲烧小店不好找,没有招牌,临街的一面还用竹篱笆挡住。进到店里居然一个食客也没有,我大大诧异:难道又卖完了?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店家已经过来热情招呼,我于是高兴地舍弃了幽黯角落里的塌塌米,坐到吧台上要了一壶酒一客饭。

首先上桌的是鱼汤,清汤里有一块小小的白色鱼肝,口感细腻。酒的味道有点酸。接下来是装在漆器的食盒里,和小碟渍物一起上桌的鳗鱼饭。烤鳗鱼的师傅在炉子旁殷切地看着我,于是我很幸福地搓搓手,大声赞叹道:“好香!”双手揭开盒盖:鳗鱼片整齐地排在白米饭上,红亮的浇汁象幸福生活一样闪闪发光。

正当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香浓的盖饭上时,推拉门吱呀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这样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在外面六本木大街上成群结队,我藐了他一眼,决定继续全神贯注喝酒吃饭。

男人静静地走到角落上的塌塌米上坐下,点了几样小食自斟自饮起来。我呢,很快就干掉了整盒饭,又喝光了一壶酒,愉快地跟服务生聊了一会儿天,就准备起身走人了。

服务生陪我走到门外,继续寒暄几句,话别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对我说道:今天你的运气真好呀,平时不提前打电话在我们这里是没有可能吃上饭的。

我觉得很奇怪:今天几乎只有我一个客人,哪里需要订什么位呢?

服务员于是很得意地告诉我:那个男人,就是坐在角落的那位,你看见了么,他是日本黑社会的第二大头头呢!因为今天要来吃饭,所以我们整天都不接受其它订位啦。她兴奋地指了指街边,那里停着两辆精光铮亮的黑色大房车,司机正在驾驶座上吃盒饭呢。

于是我大大地后悔了:作为一个吃货,完全无心留意周遭的事物,现在又没有胆量冲进去再看一眼,于是这个“日本黑社会第二大头头”是长什么样子的,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当然日本之行不只是我遇上了这么强悍的人物:在京都我们住在和式的旅社里,四月初还是春寒料峭,放下行李大家就相约去邻街的澡堂泡汤。我因为身体不适,留在房间里写明信片。

刚写了没几张,雅可就回来了。泡汤居然半个钟头之内就又出来,真是不会享受。雅可陪着我说了几句话,终于供出了提前回来的原因——同去的都是女生,雅可进澡堂就落了单。刚好男浴室里面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从头到脚都纹满了文身。雅可是极其清雅俊秀的美少年,而且自己对此也有所觉悟。所以难免在澡堂里战战兢兢,坐立不安,最后终于不能克制自己的恐惧之情,只好落荒而逃了。这样也好,正好陪我去吃烤肉。

 

[ 鸭川水清 ]

这两年对游玩生出了懈怠的情绪。若要解释这情绪的来源,我总是文艺地提起卡瓦菲斯那首诗:你找不到另一个国度,另一片海洋。这城市将尾随着你。你逛的小巷还是同样的小巷。你住在同样的街区上,生活,衰老。住在同样的房子里,直至白发苍苍。你到达的城市永远是同一个。别指望别样——

既然有了这样消极的想法,不管是巴黎还是东京,扬州还是京都,都只是另一次旅途劳顿:在陌生的床上失眠,寒暄,告别,浅尝辄止的交谈,似曾相识的风景,转眼就被遗忘。

偶而的亮点,对于日本,是在京都的那个早上。我和朋友说好要一起去平安神宫,约定的见面地点在神宫附近的鸭川荒神桥上。我住的地方在城北,是一家离金阁不远的和式旅社。早上起来,问房东太太借了自行车一路往南骑,从北大路通转到堀川通,再由今出川通和河原町通顺鸭川而下。京都刚下了一夜雨,天地都象被洗过一遍是很俗气的比喻,然而当时我心中就是那样的念头——仿佛神思也清朗了许多。我故意将车骑得很快,短头发都蓬蓬地飞起来,街道两边的景物快速地后退着,每个墙角伸出来红色白色的樱花一闪就看不见了。

那一刻蓝天白云,心情真是好到极点——我甚至放肆地松开了捏着车把的双手,愉快地想,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啊!速度,拂过发际的风,无拘无束,车筐里的小包中放着足够的钱和足够的卫生棉给我安全感,让人快乐得想要唱一首歌儿。

毫无来由暴棚的好心情,就这样跟鸭川清粼粼的水一起留在记忆中。

 

[ 一期一会 ]

看狗血日剧,学来一个词:一期一會。出处是井伊直弼写在《茶道一會集》中的句子:茶會謂一期一會,主客屢次想見,而今日之想見,一去不返,為一世一度之會。

就象不能踏入两次的河流啊,一期一會。

我忽然想起了在东京郊外看到的一个幼儿园,虽然孩子们正在放假,欢乐的痕迹却留在建筑的每一个细节里。任人来回奔跑的宽敞屋顶,从屋中长起来的茂盛大树,绳网,滑梯,移开推拉门就完全开敞的教室,沙坑,小水池。连我都忽然有了想要爬上大树荡秋千的愿望。

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幼儿园,而是建筑师手塚贵晴和手塚由比夫妇。他们的作品不算多,但我一直很喜欢。可爱的漫画风格的草图,细致到小小的水龙头。平淡的温情脉脉的设计,干净清爽,象日本晴朗的天空。有次无意看到一个他们的访谈,记者狗血地问道:你们惧怕未来的什么?他们很干脆地回答:我们什么都不怕。

一世一度之會呢。

伊势湾的海

东京暮色

东京夜色

 

[ 横滨港 ]

因为约了要去山本理显家,所以去了横滨。横滨是一个寂寞的城市。

天空清澈而阴沉,空气厚重,我们在港口散步。那是FOA的又一个港口项目。比起巴塞罗那的海岸,这个港口更大,更简单。伸向大海的巨大趸船,有着折纸样屋顶的候船大厅,空荡,黑暗。木片搭出的起伏顶面,上面折叠出海妖一样的边边角角。听说在天气好的时候,港口上确实是人多且热闹欢快的。但在这样一个暴雨将至的下午,此处空旷寒冷。偶而有几个游玩的人,脸上都带着末日将至的僵硬神情。

海上来的风贴着木板地面的起伏尖声刮过。连路灯和座椅都被布置得象是让风吹得东倒西歪。

港口后面,是一个灰色的城市,钢和玻璃搭成的大厦拔地而起,摩天轮匀速旋转,彩灯闪烁,似乎要将某种信息传递给乌云。

预先张扬的雨开始下了,被风卷着从四面八方袭来。港口上到处是被丢弃的雨伞,筋断骨折。我们迅速而坚决地沿着最近的地铁线撤离横滨。

很不喜欢FOA,拿腔作调,无趣到极点。纯粹从建筑的角度来说,大而无当的空间,阴暗,不友善。不知所云的功能分析,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流线,文案,用了天文地理各种知识,纯粹拿来唬人。行走其间完全感受不到,没有诚意。

但是这个灰色的甲板,在那样的天气里,却跟我忽然变坏的心情以及萧瑟的城市配合得极好。若要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倒是不讨厌这个项目。

 

[ 京都 ]

京都御所,桂离宫,这一类的地方都是要先报名才能去。本国人常常等得更久,三个月四个月是常事。外国人,拿了护照去,每天40个名额,一两天就可以轮到。

去的时候绝对不能迟到,大家乖乖排队走,前方有导游开路,后面有保安殿后,皇家的要求是:绝对秩序!请轻言细语。

大部分时候都不能进入内院,更别说室内。站在院门口往里张望,地面满满铺设着白色细石,用笊篱整理过,象枯山水庭园一般。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篱出山河景致,只有平行的纹路安然铺满整个宫院。难怪是不让进的。

宫殿干净得一尘不染。除了主殿是木造瓦面,大部分的宫室都铺树皮顶,厚厚的,看起来象茅草,但据说是特别制作的松树皮编织压制而成。屋顶每隔一些年生就要修葺,所费极巨,因为是要严格按照古法进行的。

即使有那么多相似之处,这样的地面和屋顶,跟大青砖和琉璃瓦两相对比,依然是很不同的气象。

京都,横向的大街,叫做“一条”,“二条”,“三条”…“十条”。京都的小巷就象从未履足的故乡。京都不大,不小,刚好能抚慰我无处寄托的乡愁,又不会让无可救药的城市动物觉得逼仄。

所以怎么走,都走不厌。

白天骑着问房东太太借来的自行车在城市里游逛。傍晚去清水寺赏夜樱。寒气上来,在寺里吃一箪极清简的汤豆腐。出了寺门,就着夜色慢慢逛下山去——路上给奶奶买了清水烧的花瓶,细釉衬着本白色的粗陶,图案是极艳丽的樱花。一路散步到祗园吃饭,再骑车回旅舍。我计划了完美的行程,下午就将自行车锁在祗园的一条小巷里。

四月间夜风浸人,到旅舍赶紧收拾了毛巾梳子去邻街的风吕热热泡一个汤。木屐在石板路上嗑出嗒嗒的声响。忽然开始下毛毛雨,从半透明的白色大伞中望出去,路边的灯光昏黄模糊,竹丛又湿又重。

这样的夜里可以睡得特别好,塌塌米让人想起久违了的,童年时的硬板床。

京都有那么多寺庙,神社,园圃。骑了车随意乱逛,有名字没名字的,兴致到了就停车进去走走。有些寺庙并不对外开放,但是和尚们很好脾气,不会拒绝人,更何况我一脸向往地站在门口,于是也只好让将进去。寺里往往是小小院落,别有天地的。

最好的还是旅舍对面的小寺庙,到现在连名字也记不起来了。虽然离金阁,隆安都不远,却好在清静少人。寺庙门口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栏杆是简简单单两根大竹筒,油绿油绿的,不知道是不是常换常新的缘故。

庙里两三进房舍,围着一个小花园。因为进出的大都是本寺僧侣,所以屋子随意开敞着,并没有四处拉些绳索不许客人走近。移开一层层纸门,走到一层一层的阴影里去,安静地坐在塌塌米上。室中空无一物。连灰尘似乎都沉重了,漂浮得更加缓慢一些。

我喜欢坐在廊下,看花园里流水淙淙,在厚厚的青苔之间闪着光。灌木被修建得圆润可爱,中间点缀几个小石塔,象小时候妈妈花了很多精力养着的盆景。

去卫生间的路上有古老的石斛承着水,上面搁着竹勺供人舀水洗手。结果卫生间里面是完全新式的马桶,还有各种按钮控制冲水的声音和方向。

清水寺每年有两次在夜间开放。春天赏夜樱,秋天赏红叶。

沿着山道慢慢往上走,路边的樱花都被灯笼照着,也不很亮,影影绰绰,跟白天繁盛的景象又格外不同些。

灯笼是乌木的骨架,本白色的皮纸,倒有点象阿拉伯人的物事,花样很繁复。

身边走着好些穿和服的人,也有很多平常装束的一般游客。日本人的话,都要去奥院下的音羽瀑布喝一口水,大概是能得保佑的意思。我们既然没有这种信仰,就直接上“舞台”去。那是建在悬崖上气势恢弘的正殿,由百多根大圆木搭成的架子支撑着。山西的悬空寺也架在悬崖上,支撑的大木远看就象牙签,不由得人不心惊胆战。清水寺的“舞台”敦厚些,大木头架子层层叠叠地堆砌着,虽然也是精巧的结构,却让人放心得多。

日本人说:清水の舞台から飛び降りるつもりで。是形容人奋不顾身地做事,全然不计后果。如果我就这么跑去了日本,那也该算是从清水的舞台上跳将下去。我向来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

站在“舞台”上,整个京都在脚下平平铺开,原来也是很大的城市。华灯初上时候,似乎与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高速公路,火车站,购物中心,也一般地灯火通明着。

和尚们做了汤豆腐出来飨客,在山道边搭了蓬,架起塌塌米。其实应该跟外面做的差不多,因为是在寺院里吃的,又觉得格外清爽干净些。

到了一个新地方,我总是把所有减肥的条条款款抛到脑后,不管不顾地默默吃下许多东西。

那天骑着车,看见路边有什么小摊都停下来试试,老大娘卖的蔬菜饼,神社里新渍的樱花茶,精美店铺中展示的生熟果子,市场上琳琅满目的渍物烤鱼。

河原町的市场是个好地方,盛大,而且热烈。排山倒海的食物从廊道的两头压来,让我只恨自己没有象牛那样长了四个胃。

有一种小鱼非常好吃,瓜子大小一颗颗,是用糖浆渍过的,甜味越发地将鲜味引出来。我买了一袋,本想吃上两三天,结果当晚玻璃纸袋就见了底。可惜叫什么名字完全忘了,不能再托人带买,记得那个名字是和鱼完全没有关系的。

市场是一条东西向带顶的走廊,南北两边伸出去的小巷里,藏了很多食肆饭庄。我们去的那一家藏在一个后院里,要经过一条长而幽暗的走道才到正门,走道的竹篱下幽幽地点着一排蜡烛,让我们不由得担心马上就会被狠狠地宰上一顿。

n是吃素的,我给她点了一个豆腐,看着价格已经不菲,觉得大概是可以吃饱的。我自己因为太能吃的缘故,点了有十来道菜的京料理,大概是本店名物,单独一张菜单,菜名用毛笔工工整整写在宣纸上。

第一道菜上来,茶杯装的一小口汤。看菜单上写着“鸟什么什么”,觉得应该是鸡汤,猪酱后来点评道:开宗明义地告诉你,要让你嘴里淡出鸟来。后面的菜也确实贯彻了这种精神,连我这样口味清淡的人,也觉得有点太清淡了。

四五道菜后,n的豆腐上来了,上面满满地盖着一层肉末。n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斟酌再三,我们决定把豆腐退回去。叫过服务生来解释很久,又是比划,又是画图,各国语言纷纷出炉,好不容易解释清楚:n同志能接受的肉类只有鱼。豆腐一进厨房,大厨立即端着它走了出来。不知道在日本,退回食物是不是很不礼貌的表现,总之出来的那个人脸色十分不善,服务员点头哈腰,满脸通红地一直解释,而n和我同时看呆:那个大厨,高高瘦瘦,一件dior homme范儿的黑衬衫塞在旧牛仔裤里,头上带着厨师帽,帅得天地无伦… n语无伦次地问,咱们怎么办?怎么办?

当然了,作为羞涩的外国游客,最后我们也只能默默地目送大厨满面怒容地端着豆腐走进厨房。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服务生又端着一个巨大的大土碗来到我们的塌塌米前。碗里大餐是厨师免费赠送:一枚长相狰狞的大鱼头,很多大块的豆腐,香菇,笋,雪白雪白的汤。n再次目瞪口呆,作为一个土耳其姑娘,她从来没吃过鱼头估计也不准备开这个戒。我们斗争了很久,到底是借鱼头再去招惹帅哥,还是珍惜生命,忍气吞声。最后决定,因为我吃了十多道菜之后觉得自己还应该有能力再吃下一些,就由我把那大鱼头吃了吧。

那碗鱼头豆腐非常鲜美,简直是菜如其人。

不过当晚我最喜欢的菜是一道生汤叶。雪白的汤叶用黑陶的碗盛了,浸在极浓的豆浆里。吃的时候用小勺洼着去蘸小木杯里的调味汁。我以前没有吃过鲜腐皮,嫩嫩的,口感很好,带着浓浓豆香,被清淡的酱汁趁得益发鲜美。我是热爱豆制品的人,对这道菜赞不绝口。

 

[ 东京 ]

东京,走了一天在皇宫对面的咖啡歇歇脚,看城市在夕阳中闪闪发光。

我觉得很美。如果所有的城市都象京都一样,也让人若有所失。不协调有突兀的美。更何况即使在京都,也有原广司象未来城市般骇人的火车站——在那个巨大的后现代火车站里,层层交错的电梯象是要伸到天上,不知道建筑师是不是受了超级玛利的启发:无限上升的云梯之间金币叮咚作响,酒店,商场,餐厅,一种诗情画意瞬间颠覆了另一种诗情画意。我们要穿过铁路线去城南,但没找到任何其它通道,只好抗着自行车上那似乎有几百米高的天梯,身边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可是我们很愉快——在京都抗着自行车上天梯,很好玩儿啊。

 

[ 上野 ]

昏头胀脑地走出上野的博物馆,坐在草坪边的长凳上休息。对面忽然来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和气的老爷爷。

老爷爷把他的古早录音机放在长凳上,把卡带塞进去,插上话筒,跟着音乐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

唱的是演歌一类歌曲,声情并茂,柔和婉转,非常好听。一首接着一首,可能都是当年的流行金曲呢。年轻的人们在很远的地方跳街舞,骑独轮车。大家的好天气,大家都尽情玩耍。

后来我在网上找了好多演歌,都不如老爷爷唱的温和有古风,我不由得怀疑他唱的也许根本就是其它我不认识的曲艺。可惜当时没录下来。

谷崎润一郎在一篇讨论“慵懒”的文章中描述大阪的三弦艺人,说“他们在任何时候都是以制造气氛为主。到了老年,音量减弱,变得嘶哑也是自然之理。他们也不会逆道而行,依然是尽自己的心力卖唱。实际上从本人看来,如果不是陶然而醉之时,顺手抄起三弦而歌,兴许什么兴趣也没有吧。从这一念头出发,哪怕是用他人难以详闻的细微的鼻音哼唱,自己也能玩味唱腔之妙趣,从而进入三昧之境。说极端点,不出声音仅凭幻想而歌唱是最得劲的。”

这个老爷爷,也给我这样的感觉。

 

[ 博物馆 ]

本来担心看展览是不是有些浪费——那么好的天气,那么有意思的城市,要尽量呆在室外。但在东京这样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森美术馆里碰上了那年我看过的最好的当代艺术展:据说森集团的财阀当年为了打响这个美术馆,把全世界最有名的策展人请来排排座,大家给他顾问。流水价的银子还真是没白花。这个主题叫做“art is for the spirit”的展上群星闪烁,Borofsky, Warhol,森村泰昌…可也没有晃花我的眼:从肖像画到身体,被创造出的世界,从风景到宇宙,脉络清楚的展区显示了策展人的功力。

因为顺路,我去看了东山魁夷。刚好是一百周年纪念展,除开那些很东山很魁夷的白马,绿树,满月,樱花,展上还有他给唐招提寺画的壁画,杨柳岸晓风残月,日式的水墨画,甚至有点孩子气。希望什么时候能去唐招提寺,坐在这些壁画围子里,喝一碗苦茶。

又有一些其它这样那样的古旧物品展。和服,漆器,茶碗,浮世绘,就连一只很普通的粗瓷碗都是美的。

最有意思的一个展在上野的东京国立博物馆里,是兰亭序的专门展。

展了七八个版本的王羲之兰亭序,还有无数人的临帖。

我的心水是照片上这一幅,太可爱了!若再加个落款,写上“哭之笑之”,就完美了!

 

在日本的时间,可惜是太短。没事儿没事儿,俺樣会卷土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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