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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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累斯顿

 

我终于去了一次德累斯顿,没有留下任何照片。一来我在尽职尽责地给妈妈当御用摄影师,二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照才照得出我看到的德累斯顿。

走出火车站,我看到德累斯顿跟其它东德城市非常相似。空旷的站前广场,简陋的三流音乐会的广告牌,连锁酒店。我的心凉了。我也不知道潜意识里自己在期待什么,我读过德累斯顿的历史,知道二战后英国人把这个城市炸成了一片焦土,他们甚至开发出特殊的投弹技术,能让炮弹靠着加速度快速穿破市区五层建筑的所有楼板直达地下室,然后在地下爆炸燃烧,把整栋楼烧成空架子。他们密集轰炸直到最后火焰温度高到在空气中形成巨大的旋涡,熊熊烈焰永不停止。我也知道战后民德不仅无力而且不愿修复这个“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社会主义者希望市民们忘记这里曾是撒克森皇帝的都城,中欧资本家的乐园。即使这些我都知道,但空旷和贫瘠忽然出现在眼前还是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和妈妈一起往老城区走。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步行街,两边都是新建起来的购物中心,超市,居民楼。有民德时期的建筑,也有东西德合并后新修的。没什么不一样。星期天商店关门,步行街冷心冷面。也许平时要好些,我不知道。

再往前走就有些老建筑了,或者是按照老建筑的样子修起来的新建筑。购物中心的格局结束了,从地图上看起来,这片城区应该有一个古旧的街道脉络。然而到处都空着,到处都是巨大的脚手架,所以地图在骗人:我们应该去看显示图底关系的黑白图,然后可以发现图上有大片大片的白,黑只是点状的,所以地图在骗人。

终于进了老城,英国人出钱修的圣母教堂已经看得见了。广场上立着马丁路德的铜像。广场四周的房子有传统的比例,高而窄而拥挤。这是一个老广场,然而却是假的。因为那些房子的山墙上没有繁复的装饰,因为大片的空白仍然在等待。但不管怎么说老城在广场上恍恍惚惚地借尸还魂,人们坐在广场上的咖啡座里兴高采烈地喝咖啡。

穿过广场,再往前走就到了易北河边。这里的老建筑几乎都还完好,整个河岸有壮丽的立面。可是很怪。就象坐了很远的火车终于抵达迪斯尼乐园。穿过德累斯顿如同掰开一块黑森林蛋糕,奶油,蛋糕,巧克力层层裂开,终于,我们看到了那粒酒浸樱桃。统一之后,德国人花了很多钱重建这个城市。现在还有大量的资金不断投入进来。政治家和社会精英们时常在电视圆桌上讨论各种重建计划的意义和可行性。

我忽然想到维也纳。我曾在维也纳呆过很短一段时间,那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提醒人们此处曾经聚集了多少财富和欲望。建筑竭尽所能地华美,辉煌的比例,奢侈的材料,精美的装饰。然而维也纳的时代早已过去,就象彩色气球飘然飞走。只有城市太重,城市飞不走。宫殿,广场,花园,富有中产者华丽的大宅,都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蝴蝶被封在琥珀里,永远飞不走。

维也纳和德累斯顿的辉煌年代都过去了,剩下两座废墟,只是模样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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