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耳中传入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
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
　
我最近常听的是刘天华，我听刘天华的时候，常拿他的曲子跟华彦钧的来比。

我常常觉得，如果说华彦均是刘正风，那刘天华就是莫大先生。当然，这个比方未必正确，我只是拿病中吟这样的曲子来比二泉映月而已。

我听病中吟的时候，如果有人来玩，往往受不了，让我换成其它音乐，因为暗哑的胡琴独奏，在空气中制造出焦炙的干涩，还有录音的时候带出的嘶嘶声，让人听了觉得受不了的悲苦，在这个大家都要尽力活得朝气蓬勃的年代，谁愿意听这个？

二泉映月就不一样，那也是寂寞凄凉，可弦下出来的都是一片正大光明的气象。而且阿炳后来声名日隆，他的曲子就也不再是胡琴独奏，往往是很多乐器一起上，搞得交响乐一般，听民乐，很重要的是演奏者的心境，乐由心生，这样的二泉映月，哪还有什么“寂寞凄凉”？

刘正风是这样说莫大先生的：

“师哥奏琴往而不复，曲调又是尽量往哀伤的路上走。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往而不复”，就是这曲病中吟的最好注解。琴声九曲八弯，一味把人往凄凉的路子上引，忽然就焦灼起来，越来越快，象是在夏日暴雨前的午后发了高热，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心里却是火烧一般，后来慢慢地慢下来，却不是清凉的平复，而是干脆放手不管了，病到这个样子，由它去罢，琴声越走越远，最后渐渐地就听不见了。

后来我知道刘天华还是刘半农的弟弟，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当年我和猪兄年轻的时候，常坐在杠架上唱“天上飘着些微云”。那时侯，可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翻来倒去听上一整天病中吟的时候。